《圣篇》是旧约《圣经》的一卷书,是伟大的属灵的和文学的瑰宝。伟大的宗教改革家加尔文称《诗篇》为“灵魂的解剖学”。[12] 《诗篇》淋漓尽致的表达了信徒在各种顺、逆境遇中所流露的情绪。他们在变幻莫测的人生旅程中,把内心的赞美、感谢、祈求和叹息,一一向神倾吐陈明。它展示了属神和敬畏神的人在忧伤、捆锁、试炼、病痛、战兢、恐惧、疲倦中,如何蒙神的安慰、释放、保守、劝勉、看顾、鼓励,从而获得神赐下的一切不可言喻的恩惠。所以,它一直为古今的圣徒所热爱。多读《诗篇》,能养成蒙神悦纳的敬拜,和虔诚依靠神的态度,支取属天的爱心、智慧和力量,获得心灵的升华。[13] 桑安柱(Andrew Song)这样写道:
在朱光潜的文艺心理学中,有这样的一段话:
“一位英国学者说:艺术家是借他们的眼睛给我们看。希腊悲剧家与莎士比亚使我们们学会在悲惨世界中见出灿烂华严,亚理斯妥芬和莫利哀使我们学会在人生乖讹中见出谑浪笑傲,荷兰画家们使我们学会在平凡丑陋中见出情趣深永的世界。在拜伦以前,欧洲游人没有赞美过威尼斯,在探纳(Turner)以前,英国人没有注意到泰晤士河上有雾。没有谢灵运、陶潜、王维这班诗人,我们何曾知道自然中有许多妙境?没有普鲁斯特(Proust)、劳伦斯一班小说家,我们何曾知道人心中有许多曲折?艺术是启发自然之奥秘的灵钥,在‘山穷水尽疑无路’时,它指出‘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每读《诗篇》的时候,同样感觉到《诗篇》的作家是“借他们的眼睛给我们看”,不过这是指属灵的眼睛。他们叫我们在人生黑暗绝望中,看到光明盼望;在叹息中唱出凯歌;在死亡中得到生命;在痛苦忧伤中找到平安喜乐。若是“艺术是启发自然之奥秘的灵钥”,那么,《诗篇》是启发超自然之奥秘的灵钥。它使我们在地上“山穷水尽”之际,启发我们走向天上光明之境。[14]
焦源濂在他的著作《美辞泉涌》的序言中说:
我爱《诗篇》,因为它教我祷告。
我爱《诗篇》,因为它一直是我心灵的伴侣。
我爱《诗篇》,因为它引导我一生与神同行。
《诗篇》使我成长,《诗篇》使我能深深地体会,神是活的,神是美的!我知道他活,因为他活在我的生活里;我知道他美,因为他将我一生的遭遇,都变成了美好的经历,正如古时写出这些诗的圣徒一般。
感谢神,因为他将《诗篇》放在《圣经》中赐给我们。
…
谨以此书献给一切“心中想往锡安大道的”圣徒(诗84:5)。[15]
可是,令人困惑的是,《诗篇》中却含有一些咒诅敌人的诗句,似乎与新约《圣经》中关于“爱仇敌”的教导是正面冲突的。今天的基督徒应该怎样对待这些诗句呢?这些咒诅的诗句是神所默示的吗?它们如果不是神所默示的,《圣经》就是有错误的。本节将试着来回答这些问题。
《诗篇》中的咒诅是指什么呢?华德凯瑟认为,它的意思是,诗人祈求神审判、降灾、惩罚自己的敌人(在这些特别的情景中也同时是神的敌人)。因此,咒诅的主要特点是:(1)向神的祷告或呼求;(2)请求神审判、惩罚,将他所警告的应验在他的敌人身上。在《诗篇》的一百五十首诗中,一般认为有十八首(共368节)含有咒诅的因素(共65节)。[16] 比较主要的、含有咒诅的诗篇有,三十五、五十二、五十九、六十九、一0九、一三七等。[17] 例如:
你知道我受的辱骂、欺凌、羞辱,我的敌人都在你面前。
辱骂伤破了我的心,我又满了忧愁;我指望有人体恤,却没有一个;我指望有人安慰,却找不着一个。他们拿苦胆给我当食物;我渴了,他们拿醋给我喝。
愿他们的筵席,在他们面前变为网罗,在他们平安的时候,变为机槛。
愿他们的眼睛昏蒙,不得看见;愿你使他们的腰,常常战抖。
求你将你的恼恨,倒在他们身上,叫你的烈怒,追上他们。
愿他们的住处,变为荒场;愿他们的帐篷,无人居住。
因为你所击打的,他们就逼迫;你所击伤的,他们戏说他的愁苦。
愿你在他们的罪上加罪,不容他们在你面前称义。
愿他们从生命册上被涂抹,不得记录在义人之中。
(诗69:19 - 28)
他们向我以恶报善,以恨报爱。
愿你派一个恶人辖制他,派一个对头站在他右边。
他受审判的时候,愿他出来担当罪名;愿他的祈祷反成为罪。
愿他的年日短少,愿别人得他的职分。
愿他的儿女为孤儿,他的妻子为寡妇。
愿他的儿女漂流讨饭,从他们荒凉之处出来求食。
愿强暴的债主牢笼他一切所有的,愿外人抢他劳碌得来的。
愿无人向他延绵施恩,无人可怜他的孤儿。
愿他的后人断绝,名字被涂抹,不传於下代。
愿他祖宗的罪孽被耶和华纪念,愿他母亲的罪过不被涂抹。
愿这些罪常在耶和华面前,使他的名号断绝於世;
因为他不想施恩,却逼迫困苦穷乏的和伤心的人,要把他们治死。
他爱咒骂,咒骂就临到他;他不喜爱福乐,福乐就与他远离。
他拿咒骂当衣服穿上,这咒骂就如水进他里面,像油入他的骨头。
愿这咒骂当他遮身的衣服,当他常束的腰带。
这就是我对头和用恶言议论我的人,从耶和华那里所受的报应。
(诗109:5 - 20)
这些诗句读起来的确使人感到不怎么舒服。诗人的心胸似乎比较狭窄,而且报复心强,与新约《圣经》的教导不协调。但是,华德凯瑟指出,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在《诗篇》中,除了弥赛亚诗篇(诗一,二十二,一一0,一一八篇)外,诗三十五、六十九、和一0九篇竟是新约《圣经》作者最常引用的![18] 这意味着,新约的作者十分认同这几首含咒诅的诗篇,并不认为它们与新约《圣经》的教训是冲突的。原因何在呢?下面不妨来揣摩一二。
第一,诗篇中的咒诅,并不是出于个人的恩怨。桑安柱指出:
凡含咒诅诗篇的背景,均为作者或他的国家无辜地受到仇敌极严重的迫害。作者将他的忧伤与痛苦作深刻的描写。那些仇敌曾受被害者的厚恩,如今却恩将仇报。他们目睹不法,忧心如焚,加之《圣经》的执笔人不能被视为机械式的工具,他们的情绪在激动之下,难免锋芒外露。何况诗的特点是抒情的。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如无丰富热烈的感情,就不成其为伟大的诗篇了。[19]
当受苦者发出求诉时,他们心中绞出的话语,正可用以衡量他们被恶行所激怒的程度。诗人的咒诅诗句是对那些“以恶报善,以恨报爱”(诗109:5)、以暴凌弱(诗137)的仇敌的强烈抗争和控诉。[20] 更重要的是,这些写诗的人都是正直、公义、敬畏神的人。他们的仇敌的恶行也必为耶和华所憎恨;实质上,那些顽梗、不信神的人对神的子民的迫害,正是对永生神的挑衅。所以诗人要捍卫神的荣耀,热烈地呼求:“愿祢将祢的愤怒倒在那不认识祢的外邦和那不求告祢名的国度”,“为何容外邦人说:‘他们的神在哪里呢?’愿祢使外邦人知道你在我们眼前,伸祢仆人流血的冤”;“主阿,愿祢将我们的邻邦所羞辱你的羞辱,加七倍归到他们身上”(诗79:6,10,12)。诗人还说:“耶和华阿,恨恶祢的,我岂不恨恶他们么?攻击祢的,我岂不憎嫌他们么?我切切的恨恶他们,以他们为仇敌”(诗139:21 - 22)。诗人对仇敌的咒诅是义怒,用鲁益师(C. S. Lewis)的话说,“是人、神共忿”。[21]
事实上,为神有忌邪的心,是神所悦纳的。《民数记》二十五章记载,以色列人在什亭与摩亚女子行淫,使耶和华的怒气发作。祭司亚伦的孙子、以利亚撒的儿子非尼哈杀了得罪耶和华的一对男女,因而大得耶和华的赞许:
耶和华晓喻摩西说:“祭司亚伦的孙子、以利亚撒的儿子非尼哈,使我向以色列人所发的怒消了;因他在他们中间,以我的忌邪为心,使我不在忌邪中把他们除灭。因此你要说:‘我将我平安的约赐给他。’这约要给他和他的后裔,作为永远当祭司职分的约,因他为神有忌邪的心,为以色列人赎罪。”(民25:10 - 13)
诗人对仇敌的咒诅,是以神的忌邪为心,是为神大发热心的一种流露。[22]
第二,桑安柱指出,“咒诅诗篇常含预言性质。诗人不过被圣灵感动,将基督的仇敌的命运宣布出来。咒诅的对象,有些是隐指末世的大罪人,和一切故意违背神的人。”[23] 他们受到的咒诅必在后来被印验。比如,使徒彼得在《使徒行传》一章二十节说:“因为《诗篇》上写着说:‘愿他的住处,变为荒场,无人在内居住。’又说:‘愿别人得他的职分。’” 他是分别引用《诗篇》六十九篇二十五节和一0九篇八节对仇敌的咒诅,应验在出卖主耶稣的加略人犹大身上。
第三,诗人的咒诅不是出于私心,也不是要自行报复。他们不会向仇敌呼吁,求他们住手,因为那是一种绝望的请求。由于诗人对神有非常坚定的信念,相信神是断定是非、赏善罚恶的;在宇宙间,罪恶与刑罚,邪恶与报应应该是并行不爽的。所以,他们呼求神声张正义。如果诗人对神的信念不是那么坚定的话,他们的激愤程度就可能会减弱许多了。[24] 大卫在被扫罗王追逼中,几次有机会将扫罗杀死,但他却不伸手杀扫罗(见《撒母耳记》二十四、二十五章),充分显示了大卫对神的敬畏和心胸的广阔。然而,含咒诅的诗篇大都出自大卫的手。这些咒诅的诗句是大卫站在受膏者的地位,为了国家的利益和神的荣耀,呼求神刑罚罪恶。当亚拿突人计谋杀害先知耶利米时,耶利米向神呼求说:“按公义判断,察验人肺腑心肠的万军之耶和华阿,我却要见祢在他们身上报仇,因我将我的案件向祢禀明了”(耶11:20)。神应允了耶利米的祈求:“所以万军之耶和华如此说:‘看哪,我必刑罚他们,他们的少年人,必被刀剑杀死;他们的儿女,必因饥荒灭亡,并且没有余剩的人留给他们;因为在追讨之年,我必使灾祸临到亚拿突人”(耶。11:22 - 23)。这样,人们就比较容易理解,为什么新约作者也会发出类似《诗篇》作者的咒诅。使徒保罗对加拉太的信徒说:“但无论是我们,是天上来的使者,若传福音给你们,与我们所传给你们的不同,他就应当被咒诅。我们已经说了,现在又说,若有人传福音给你们,与你们所领受的不同,他就应当被咒诅。”“弟兄们,我若仍旧传割礼,为什么还受逼迫呢?若是这样,那十字架讨厌的地方就没有了。恨不得那搅乱你们的人,把自己割绝了”(加1:8 - 9,5:11 - 12)。保罗又说:“铜匠亚历山大多多的害我;主必照他所行的报应他”(提后4:14)。
第四,在《诗篇》的时代,关于末日审判的启示还不是很清楚;所以,诗人希望恶人能在今生遭报,使神的旨意可以早日显明。故诗人的情词显得格外地急切。同时,阅读诗篇时,应通观全篇,以把握诗人所表达的中心思想;不宜将这些含咒诅的句子抽离出来评论。柯德纳(Derek Kidner)指出,神为什么一方面责备约伯用“无知的言语”使神的旨意昏暗不明(伯38:2),另一方面又说约伯的朋友的议论“不如我的仆人约伯说的是”(伯42:7)呢?因为,“神所观察的是信息的全部:不单是话语而已,也包括说话的人及他的情境;这是约伯的朋友未能做到的。”[25]
以总体的眼光,就不难看到,诗人对仇敌的咒诅实际是谦卑地祈求神照祂向来所警告的而行:如果不信神者继续反对神的良善和慈爱,就让恶果临到他们。
马丁(Chalmers Martin)将《诗篇》中的正面教导与咒诅并列在一起,[26] 例如:
恶人并不是这样,乃像糠秕,被风吹散。(诗1:4)
愿他们像风前的糠。(诗35:5)
祢打了我一切仇敌的腮骨,敲碎了恶人的牙齿。(诗3:7)
神阿,求祢敲碎他们口中的牙。(诗58:6)
他们的脚,在自己暗设的网罗里缠住了。(诗9:15)
愿他暗设的网缠住自己。(诗35:8)
我的一切仇敌都必羞愧,大大惊惶;他们必要退后,忽然羞愧。(诗6:10)
愿那喜欢我遭难的,一同抱愧蒙羞;愿那向我妄自尊大的,披惭愧,蒙羞辱 。(诗35:26)
以上的对比,使人可以看出,大卫如何从直说语气进到祈使语气,从叙述事实进到为相同的事情祈求。[27]
把握总的思路,人们就可以看到在咒诅仇敌的同时,诗人平和、安静、等候神的心态:
他们与我为敌以报我爱,但我专心祈祷。(诗109:4)
任凭他们咒骂,惟愿祢赐福;他们几时起来,就必蒙羞,祢的仆人却要欢喜。(诗109:28)
即使在含咒诅的诗篇中,大卫对自己的仇敌,依然心存良善。[28] 例如:
他们向我以恶报善,使我的灵魂孤苦。
至于我,当他们有病的时候,我便穿麻衣,禁食刻苦己心;我所求的都归到自己怀中。
我这样行,好像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弟兄;我屈身悲哀,如同人为母亲哀痛。
(诗35:12 - 14)
第五,对诗篇中的咒诅,有人曾这样说:
我们要记得旧约时代的道德标准不及新约时代。在旧约时代的人,他们认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才不失为英雄本色,而不被认为是无用的懦夫。因此,真理的亮光不同,我们不能以恩典时代的眼光,来苛求律法时代的伦理观念。[29]
旧约时代的道德标准真的不如新约时代吗?旧约时代的伦理观念真的比新约时代原始、低级吗?显然不是。这种观点不仅曲解了诗人对仇敌的咒诅的真正含义,而且也不符合旧约伦理观念的实际。新旧时代提倡“爱仇敌”,旧约《圣经》同样教导要“爱仇敌”(参见本书第十章),“真理的亮光”是相同的。主耶稣论道德、律法的总纲和最大的两条诫命都出自旧约《圣经》:“你要尽心、尽性、尽力爱耶和华你的神”(申6:5)和“要爱人如己”(利19:18)。而且,“爱仇敌”也是旧约《圣经》一再的教导:
若遇见你仇敌的牛、或驴,失迷了路,总要牵回来交给他。若看见恨你人的驴压卧在重驮之下,不可走开,务要和驴主一同抬开重驮。(出23:4 - 5)
不可憎恶以东人,因为它是你的弟兄。不可憎恶埃及人,因为你在他的地上作过寄居的。(申23:7)
你仇敌跌倒,你不要欢喜;他倾倒,你心不要快乐;恐怕耶和华看见就不喜悦,将怒气从仇敌身上转过来。(箴24:17- 18)
你的仇敌若饿了,就给他饭吃;若渴了,就给他水喝;因为你这样行,就是把炭火堆在他的头上,耶和华也必赏赐你。(箴25:21 - 22)
使徒保罗在《罗马书》几乎是逐字地引用了《箴言》二十五章二十一至二十二节的话:“所以‘你的仇敌若饿了,就给他吃;若渴了,就给他喝;因为你这样行,就是把炭火堆在他的头上。’你不可为恶所胜,反要以善胜恶”(罗12:20 - 21)。鲁益师(C. S. Lewis)曾经这样说过:“当我发现保罗所说的‘你的仇敌若饿了,就给他吃’,竟是直接引自《箴言》的(25:21),我的惊讶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正是固定读旧约的好处之一。”[30] 这生动地表明,我们对旧约《圣经》倡导的伦理、道德,理解有多浅,误解有多深。
在《诗篇》的所有咒诅中,最受人非议、最让信徒不解、难堪的,恐怕要算第一三七篇的诗句了:“将要被灭的巴比伦城阿 [城原文作女子],报复你,像你待我们的,那人便为有福。拿你的婴孩摔在磐石上的,那人便为有福”(诗137:8 - 9)。
柯纳德指出,这是令基督徒尴尬的问题:他们确信,所有的经文都出自圣灵的感动,於人有益;但是,他们同样确信,基督徒应当为逼迫他们的人祝福。[31] 更有人坚称,这样的诗句反映了诗人的变态的报复心理,绝不可能是圣灵所默示的!
主耶稣在为耶路撒冷哀哭时,说:“因为日子将到,你的仇敌必筑起土垒,周围环绕你,四面困住你,并要扫灭你,和你里头的儿女,连一块石头也不留在石头上;因你不知道眷顾你的时候”(路19:43 - 44)。“扫灭”又译为“摔毁”(吕振中译本),“摧毁”(新译本),“荡平”(思高译本),或“彻底消灭”(现代中文译本)。“扫灭你”的原文是ejdafiou'sivn se(= will level you to the ground);ejdafiou'sivn(扫灭)是动词ejdafi"w将来时的古代写法,意为“打平”,“夷为平地”,是由名词e[jdafo"(底,基,地面)变化来的罕见动词,在新约《圣经》中只出现这一次。[32] 而且,这个动词的希腊文字形在旧约《圣经》的希腊文译本(七十士译本)中,仅仅出现在《诗篇》一三七篇九节:“摔在磐石上”!华德凯瑟写道:
“摔在磐石上”这些字眼,通常被认为与新约的教训明显背道而驰,根本不需要再深入讨论。很奇怪,新约曾逐字重复这句话,在《路加福音》十九章四十四节,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主耶稣。事实上,这个动词的希腊文字形仅出现在诗一三七篇九节(在希伯来文的希腊译本,即七十士译本)和《路加福音》十九章四十四节,当时我们的主正哀悼耶路撒冷。这可能是最清楚的证据,说明我们的主有意引述这诗篇。其次,我们的主引用这诗篇时,并未显得比引用其他两篇来得犹疑,那两篇是第六十九篇和一0九篇。[33]
如果鲁益师因保罗直接引用《箴言》中关于“爱仇敌”的话而惊讶得一辈子忘不了的话,那么,主耶稣在《路加福音》中逐字重复《诗篇》一三七篇中“摔在磐石上”的字句就更让人惊愕无名了。
究竟应当怎样理解诗一三七篇中的咒诅呢?
首先,艾基新(Gleason L. Archer)从神的道德律入手:
诗篇一三七的作者,是被掳的犹太人中的一员,他亲眼看见迦勒底人令人发指的恶行。主前五八七年,耶路撒冷沦陷,迦勒底军兵大肆搜掠,从母亲怀里将婴儿夺过来,瞬间摔向最近的一个墙角,母亲悲痛欲绝,迦勒底人却发出充满兽性的笑声,露出狰狞笑脸。迦勒底人的这些凶残恶行,完全是羞辱以色列的神的表现。迦勒底人屠杀神的百姓,就是向独一真神的主权挑战。因此,他们终须受到报应。迦勒底人残杀毫无抵抗力的俘虏,就是向他们的神提出挑战。因此,神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他们施行审判,方可彰显神的权能和荣耀。…
诗篇一三七的作者被掳到异地,他认为呼吁神维持执行自己的律例是理所当然的;对于那些曾施残暴的人,必须施行应有的报复。只有这样,异教世界才得以知晓在天上有一位神,要求人类遵守他所设立的对与错的标准,谨记在脑海里。异教徒必须得到教训,从而知道他们向别人施行的血腥手段,总有一天临到他们自己的身上。异教徒如何能了解这个道理?唯一的方法是亲身承受血腥暴行的恶果。
后来,玛代及波斯人攻克巴比伦,胜利者对待巴比伦婴孩的手段,正如巴比伦人对待犹太人的婴儿一样的残忍。这时候,巴比伦人学习到这样功课了。…因此,诗人的祈祷并不意味着他是充满血腥的报复心理。反之,他是诚恳地祈求神在异教世界之中彰显自己的权能,使迦勒底人在顷刻间经历灾难性的转变。迦勒底人曾使耶路撒冷居民受不必要的痛苦,现在,他们要遭受自己曾加诸别人身上的苦楚了。[34]
同样,在旧约时代,神在红海“摔碎仇敌”,“烧灭他们像烧碎秸一样”(出15:6 - 7);在新约时代,神藉着他的儿子得胜,他“必用铁杖管辖他们”(启2:27,12:5,19:15),并且“将他们如同窑户的瓦器打得粉碎”(启2:27)。
其次,华德凯瑟从字句、文体来分析这些咒诅。他着重论及三个方面。[35]
“有福”这个字在《诗篇》中用过二十六次。它只是用来指述那些信靠神的个人。这不是一种喜悦他人遭殃或被毁灭的残酷、变态的幸灾乐祸,。
“婴孩”这个字的翻译是相当混淆的。这个希伯来字未指明任何年龄,它只是强调人和他父母的关系,不强调年龄;它可指很年幼的孩童,也可指成年人。
诗人将神审判的地点放置在巴比伦,这不仅暗示这篇诗是在犹大被掳巴比伦的时候写成的,更暗示诗中有寓意性的要素。巴比伦(相当于今日南伊拉克)从首都巴比伦城(现今伊拉克的巴格达以南八十公里)得名,也是迦勒底王朝兴起后整个国家的名称,故巴比伦人也可称为迦勒底人(结23:15,16,23)。巴比伦面积不大,地势平坦,是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的流经之地,是由两河形成的冲积平原。[36] 所以,巴比伦 没有山,没有巨岩,也没有大石。它缺乏石头作建筑材料,主要依靠晒干的泥砖,用沥青当灰泥。“拿……婴孩摔在磐石上”只能是比喻性的说法。如果真要“摔在磐石上”,他们必须到阿拉伯去。在《耶利米书》中,神对巴比伦说:“我与你反对。我必向你伸手,将你从山岩辊下去”(耶51:25),同样是寓意用法。
所以,华德凯瑟的结论是:
那么,究竟“报复你,像你待我们的…拿你的婴孩摔在磐石上的,那人便为有福”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因为巴比伦傲慢攻击神和他的国度,神定意毁灭巴比伦及她的子子孙孙。但是,那些投靠神的必定蒙福、快乐。对于那些在巴比伦掳掠者摧毁下呻吟的人而言,身为永活神的儿女,他们将可以分享一个甘甜、属天的胜利。……不容忽视的重点是:这些咒诅诗并未包括“邪恶”或“不道德”的要求与欲望,他们只是恳求神,不要让弥赛亚的职分,或弥赛亚的国度,被那些当时在职或在王位上的傲慢、蔑视者践踏脚下。[37]
以上的讨论为《诗篇》中的咒诅诗句作了辩解,以消除误解和负面影响。但这还不够。既然《圣经》各书卷,包括《诗篇》,都是神所默示的,而且是“字句默示”的,那么,《诗篇》中的这些含咒诅的字句也是神所默示的。因此,它们对历世历代的信徒,对当今的基督徒都应该有正面、积极的意义。但是,它们“於教训、督责、使人归正、教导人学义”(提后3:16)的益处是什么呢?
首先,它们使基督徒看到昔日的信徒为信仰所付出的惨烈代价。鲁益师说;“读《诗篇》的时候,若只惊愕於诗人的寡仁,却没有任何其他的感受,脑筋也未免太直了。这些咒诅的确残忍,但必须想象是谁使诗人落入这种光景的,……这是被暴行和不公激发出来的。”[38] 柯纳德说:“如果没有《诗篇》,我们比较不会陷入尴尬,但是对于‘地上黑暗之处’,是‘满了强暴的居所’,恐怕也会缺乏认识;而事实上,这种强暴足以令忠诚之士也承受不住。”[39] 所以,如果有人说,他心中没有诗人那么强烈的情绪。这是可能的,因为他没有遭遇到那么深重的灾难。白如格文问道:“今天谁需要用这种方式祷告?今天谁有权用这种方式祷告?那可能是一个被强暴的妇女,……那可能是在南非洲(或者在美国)的一个黑人,……或者可能是一个饱受战争摧残的巴勒斯坦的农民,……”[40]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抛掉冷眼旁观、自命清高的局外人心态,设身处地地进入诗人的历史境遇,就能从诗人所承受的苦难中受到激励,立定心志“天天背起自己的十字架来” 跟从主耶稣(路9:23),甘心乐意为主受苦,欢喜配为主受辱(徒5:41)。“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太5:10)。
诗人处处关切神的荣耀,时时尊崇神的律法,实在是基督徒的楷模。今天,理性主义反对权威,后现代主义否定绝对真理,物欲横流,世风日下。许多基督徒美其名曰“爱仇敌”,实则是在悖逆神和对抗神的道德、律法的各种恶行面前,明哲保身、不闻不问,甚至姑息养奸、随波逐流。“与许多现代人的态度 -- 美其名曰“基督徒的仁慈” -- 相比,诗人的严肃实在更近乎真理。”[41] 对罪恶的“宽容主义”,是对神的道德律的弛缓和倦怠,对人类、对神的国度危害更大,绝不会比诗人那种嫉恶如仇的激情更见悦於神。[42] 基督徒应该像诗人一样,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在今天这个弯曲悖谬的世代,作盐、做光,荣耀主名。
今天一些基督徒,但凡神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兑现,立时怨声不绝;稍遇困难、曲折,马上怀疑神的信实和慈爱;如果遭到些许不公、委屈,一定要“针尖对麦芒”,一吐为快;不是“宁可让步,听凭主怒”(罗12:19),却常是“决不让步,任凭己怒”。与之鲜明对比的是,诗人在当时那样深重的逼迫、杀戮、羞辱中,没有对神有丝毫怨恨、怀疑,有的只是对神的完全信靠、仰望。他们不也是像云彩般围绕基督徒的信心见证人吗?
基督徒在祷告中能否使用类似诗人的那种咒诅词句?并没有一致的意见。有人认为,“只要认定,祈求的关键不是我们的名誉或个人的敌人,仍是关系着我们主的尊名与国度”,基督徒可以发出类似的祷告。[43] 另一些人则认为基督徒的祷告不可再有含咒诅的字句,因为在诗人的世代和现今的世代之间,有耶稣基督的十字架相隔。无罪的神子替有罪的人类受死,已显示了神对罪所持的愤怒态度;故在现今时代,神不必以立时的惩罚来彰显他的公义与公正。[44] 基督徒是叫世人与神和好的使者,现今已是报好信息的日子。[45]
虽然有上述的分歧,但大家有两点是一致的。一是对悖逆神、迫害神的子民的恶行要深恶痛绝。爱罪人不是爱他们的罪行。爱罪人,是为了以善胜恶,使恶人从撒旦转向神,却千万不可姑息、效法他们的恶行。第二,他们都强调末日审判的可怕性。《使徒行传》中记录的第一位基督徒殉道者司提反临死之前为仇敌祷告(徒7:60),“为从前抗议、控诉的传统划上了句点”;可是司提反的祷告只有藉着仇敌的悔改,才会蒙神垂听。“否则,从天上看来,这血依旧在他们头上。即便是基督代赎的宝血,……对于那些弃绝神的人,仍然成了定罪的证据。”[46] 柯纳德还指出,主耶稣基督确实带来了救恩,但这救恩却也将审判带近了:
新约所启示的是比《诗篇》“更严厉的审判”,因为它所讲论的,是整个人类的命运。我们将诗六篇八节与《马太福音》七章二十三节对照,便可清楚看见这一点:“你们这些作恶的人,离开我去罢”,这句话在大卫是解放的呼喊,在基督却成了死亡的宣告。但原则却是相同的:真理与虚谎不能同时存在。……被大卫赶走是一回事,被基督徒赶走则非同小可,那是最后无可挽回的驱逐,而福音书几乎每一则比喻都是以此为高潮的。[47]
艾基新也强调说:
无论如何,我们不应忽视新约《启示录》六章十节,该节经文记载在大灾难的日子里,殉道的圣徒向神发出呼吁:“圣洁真实的主阿!祢不审判住在地上的人给我们伸流血的冤,要等到几时呢?”到了末时,不信神者将受撒旦摆布,他们所行流人血的暴行已到了极点。到那时候,要求神施行审判是恰当的;神亲临这个罪恶的世界,施行这个世界所当得的惩罚。[48]
总之,基督徒应该从诗人的咒诅诗句中学习:爱憎分明,疾恶如仇,成为当今时代的中流砥柱,荣耀神的名;懂得信徒在世上有苦难(约16:33);在患难、逼迫中要百般忍耐,完全信靠神,并挽救失丧的罪人。
像“旧约中的神”一样,这一部分的讨论并没有提供完满的答案。解决这一类的问题,信心要素是极为重要的。笔者有切身体验。十几年前,笔者参加了一个查经班的慕道组。为了把基督教搞个“水落石出”,与另一位慕道友同时开始读《圣经》。可是不久以后,在查经班再也见不到这位慕道友了。后来在别的地方遇见他,笔者问:“为什么这一段时间不见你来查经班呢?”没想到,他的反应非常激烈.:“我已经读了《圣经》了。在出埃及、进迦南的时候,神竟屠杀了那么多的人!这样残忍的神,我怎么能信呢?!我再不也会去查经班了!”笔者听后,张口结舌,默然无语。因为,笔者和他的想法一样,正陷入极大的挣扎之中。但是,笔者当时反躬自问:这么血腥的杀戮,为什么非要记录在《圣经》中呢?为什么《圣经》一版再版却不将它们删掉呢?许多基督徒都是有学问、有头脑之辈,他们肯定读过旧约《圣经》、知道以色列人出埃及时所发生的事,他们为什么却能相信耶和华、而且信得那么虔诚呢?虽然没有答案,但笔者相信,《圣经》记载这些事,必定有自己尚不知道的道理。就是这个信念,迫使笔者咬着牙继续去查经班。随着对《圣经》理解的加深,许多疑团也逐渐化解。后来,笔者信了主,而且成为一位传道人。但那位慕道友,笔者再没有在教会看见过。笔者常常为他祈祷,希望主能得到他。否则,一念之差,就是生死之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