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基 督

 

基督教与自由主义有三个不同之点,在前几章已经讨论过了。关于基督信息之前提,就是对上帝之观点和对人之观点,这两个宗教的看法都不同;不但如此,二者对于含有该信息的圣经评价也各不相同。既然如此,这两个宗教在信息本身上的根本不同,则就不足为奇了。但在我们讨论这信息之前,有一个位格我们必先要论及的,因为这位格是信息的基础。这位格就是耶稣。基督教与近代派对于耶稣之态度是极端相反的。

基督徒对于耶稣之态度表现在全部新约圣经中。近代研究新约的人,都喜欢以保罗的书信为出发点。但这习惯的观点有时是错误的)因为这样会引起人的误会,以为保罗书信是史实上“主要的”史料,而福音书则仅是“次要的”而已。但事实上,福音书也和保罗的书信一样是具有最高价值之史料。然而从保罗的书信作起首的习惯也确是便利的。所谓便利就是因为研究保罗书信之人多数同意,关于四福音书之著者和日期,现在还是争论不已;但关于保罗书信之著者问题以及大概之时日,所有真诚的历史家(不论是否基督徒)都是一致的。一般人都承认保罗书信中最主要的书信,确是一个初世纪的人写的,他是与耶稣同时的。而且与耶稣当日的密友们有过接触。那么这个基督教初世纪的代表,对于拿撒勒人那稣的态度又如何呢?

这答覆是毫无疑问的。使徒保罗对于耶稣是清楚地站立在宗教的亲密关系上。耶稣不仅是保罗信仰的模范;也是保罗信心的对象。保罗的宗教不仅是信仰上帝,好像耶稣信仰上帝一样。保罗的宗教乃是信仰耶稣本身。在保罗的书信中,以及在他的生活中,都是以耶稣的榜样为依归。保罗不仅在上帝之子的道成肉身与救赎的作为中,也是在耶稣于巴勒斯坦所过之生活中发现祂的榜样。关于此点我们应当避免夸张。关于耶稣的生活,保罗所知道的当然多过他在书信中所写的。那些书信并不包含保罗所有给教会的教训,这是很明显的。纵然我们不夸张,但这事实也够清楚了。效法耶稣在保罗确认为是一件重要的事,但他以为还有些更重要的事。保罗以为最主要的不是耶稣的榜样,而是耶稣救赎的工作。本来保罗的宗教不是要信仰上帝像耶稣信仰上帝一样,乃是信赖耶稣本身。保罗无条件地将自己永远灵魂的命运交托给耶稣。这就是我们所说保罗对耶稣是站在真实的宗教关系上的意义。

但保罗并不是头一个与耶稣发生宗教关系的人。明显可见,在此重要一点上,他不过是继续那些在他以前已经作基督徒之人对耶稣所采取的态度而已。保罗采取此种态度并不是被早日的门徒说服的;乃是他在往大马色的路上被主亲自改变的。保罗这样引起的信仰,在本质上和以前门徒中所有的信仰相同。关于基督救赎工作的记载,是保罗指明的,正如他自己已经“领受的”,同时在原始教会中,这救赎记载与对救赎主之信赖心是相辅存在的。保罗不是头一个信仰耶稣的人——这信仰和所说效法耶稣对上帝的信仰不同;——保罗也不是第一个以耶稣为信仰对象的人。

无疑上述各点是为多人所承认的。但谁是保罗的前辈而使耶稣为他信仰的对象呢?这答案历来是很明显的,是旧日耶路撒冷教会的门徒,如此回答也是充分碓实。奇怪得很,近日布瑟(Bousset)及海慕尔竟令人对此答案发生怀疑。他们以为保罗所接受的信仰,并不是得自耶路撒冷的原始教会,而是得自有如安提阿的基督徒团体。但是企图在保罗与耶路撒冷教会之间的关系以外另插入一个关系的,是已经失败了。保罗的书信对于保罗与耶路撒冷教会之关系会有丰富的报告。保罗对于耶路撒冷教会是具有极深切兴趣的;当他反抗他的犹太对手时,(那些对手有时会藉某些理由以呼求原始教会之门徒去反对他)他著重的与彼得及其余的人意见一致。至于犹太派的人也不反对保罗以耶稣为信仰的对象;关于此事在书信中并没有争辩的疑问。关于摩西的律法在基督徒生活中的地位,都曾有过争论,但犹太派教师去求诉于初代门徒,来反对保罗是完全不公平的事。关于对耶稣的态度这个问题,很明显的,原始使徒并未接受犹太派对保罗教训的控告。明显可见,保罗以耶稣为其宗教信仰之对象这件事上。(这是保罗宗教之命脉与灵魂)他与那些比他较早的门徒都完全一致。而且如果保罗曾经与早日的使徒在信仰上不一致,则那被称为耶路撒冷教会之柱石的使徒们,必不能为保罗行“右手相交之礼”(加29)。这事实是很清楚的。耶路撒冷教会若不像保罗一样,以耶稣为宗教信仰的对象,全部初期教会历史不过是绝望的谜语而已。原始督教当然不仅是在于效法耶稣。

那么这“对耶稣的信仰”与耶稣自己的教训符合吗?这问题在第二章已经答覆了。耶稣并不是把祂的位格从福音中排除,反而言之,祂却陈述祂自己为人类的救主。证明这事实的,是过去的丹尼雅各,James Dnenny)的大功劳。他所写的“耶稣与福音”那本书有几点瑕疵;因它对现代式的批评作不当的让步,所以这本书就受了损害。但正因为它对许多重要之事的让步,所以它的主题才要稳固。丹尼曾表示不论对于福音书的来源之观点如何,不论福音中什么元素曾被拒绝都是次要的,在批评的过程完了以后,所残余下来的这想像“历史的耶稣”,仍然清楚地表明祂自己不单为信仰的模范,也是信仰的对象。

我们还要申述的,就是耶稣并不减轻他为人所负起之重担以求取人类对他的信任。他不这样说:“你信我来得上帝的悦纳罢,因为上帝悦纳人并不是一件难事呀,上帝对于罪恶不是怎样严厉的”。相反的,耶稣却用了一个比门徒所用更加可怕的方法来表现上帝的忿怒。耶稣并不如近代自由派常说那位主张无条件的博爱,温柔的耶稣;耶稣是宣布那外面的黑暗,永久的和那在今世来世永不能赦免的罪一在耶稣的教训中,关于上帝的性格没有可以激发人们的信靠心。反而言之,这可怕的事在我们有罪之人的心中,只会惹起失望。唯有我们留心上帝救法的时候,信心才发生。这救法乃在耶稣里面发现。耶稣为要吸引人信靠祂,并不是藉着减轻关于罪人无瑕无疵站在神可畏的宝座前的必须条件。相反的,祂乃是藉着表现祂自己奇妙的位格来吸引人信靠祂。罪孽虽大,但耶稣更力,伟大。按着耶稣所说的,上帝是一位慈爱的父亲;但不是罪人的父亲,乃是那些祂儿子带进天国人的父亲。

其实,新约以耶稣为信仰对象的见证,是绝对一致的。这事在原始教会的记述中有极坚固的基础,永不能被任何批评手段所动摇。新约所记述的耶稣,不仅是公义的教师,也不仅是新式宗教生活的先锋者,乃是一位被人认为,也是祂自己承认为可信赖的救主。

但近代自由派对耶稣的看法则完全不同。基督徒与耶稣是在宗教的关系上的。但自由派与耶稣却不站在这宗教的关系上——这是多么严重的差异?近代自由派宣教师也尊敬耶稣。他的嘴居上常常有耶稣这个名字,他以为耶稣是上帝最高的启示,他企图进入耶稣的宗教生活中。但他与耶稣并不站在宗教的关系上。祂只以耶稣为信仰的模范,而不以耶稣为信仰的对象。近代派企图对上帝有一种直接的信仰,好像耶稣对上帝一样,但他对耶稣本身却没有信仰。

换言之,依据近代自由主义,耶稣是基督教的创始者,因他是第一个基督徒;所以基督教不过就是耶稣所创始的宗教生活的维持而已。

但耶稣真是一个基督徒么?换一句话说我们基督徒能否(或者应否)进入耶稣所有的经验里,又能否以耶稣为我们的模范呢?关于这个问题实在有许多困难。

头一个困难是在耶稣的弥赛亚意识中。在那被人要求当作我们模范的那一位,以为自己是属天的人子,祂是全世界最后的审判者。关于此点我们能效法祂吗?难道不仅是因为耶稣所负担的使命是我们永不能担负的。因为这难题或可得以胜过;如果我们能把耶稣在其生活状态中所表示的品格应用在我们的生活状态中,那么我们仍然可以遵耶稣为我们的模范。但是还有更严重的难题!那就是:如果耶稣最高的宣称,真的如近代派所假设为不正当的宣称,则这宣称将使耶稣的人格遭受道德上的污点。如果这样,耶稣相信世界永久的命运乃在祂自己的手中,祂岂不是骄傲自负,头脑不清吗?吾人对此将作何感想?如果耶稣真的仅是一个模范,则必定不是一个有价值的模范。因为事实上祂所宣称的过于夸大呀!

近代自由派因为应付这个反驳,又采取了掩饰的策略,他说弥赛亚意识在耶稣经验中出现颇为迟缓。而且又非真实基本的意识。他们继续说。基本的意识就是对上帝儿子的意识;这意识是任何谦卑的门徒都可以分享的。这样看来。弥赛亚意识不过是一个以后想起的意识而已。他们说耶稣之于上帝是站在纯正父子关系的意识上,但祂知道这关系不是别人所能共享的。所以耶稣觉得自己的使命,乃是引领别人进入一个他自己所占有的特权地位中。由于这使命使祂成为独特的,在祂生活的暮年几乎勉强地采用了弥赛亚职权的不健全思想。

这样用心理学来改造耶稣的生平,近年来曾多次多方地表示出来。为着这种事业,现代世界曾在文学上对此工作有伟大的贡献。但其努力结果均归失败。第一点,就是没有真实的凭据,证明被改造过的耶稣是历史上的耶稣。关于这耶稣在其生平之暮年是违反了他的旨意,采用了弥赛亚职权的概念,这在史料上并无根据。反而言之,新约的史料只表现一位耶稣,即是将其整个的职务立在祂惊人宣称上的耶稣。第二点,纵然那改造过的耶稣是历史上的,也丝毫不能解决这问题。这是属于道德上和心理学上的难题。从正途上堕落下去的人怎能以自己为全世界的审判者呢?怎能被别人当作人类至高的模范呢?所以对于耶稣在其生平之暮年,勉强接受了弥赛亚概念的这种说法,不足以同答我们的异议。不拘什么时候耶稣受试探而失败,主要的事实是在此种见解上他已屈服了;如此则道德上的失败在祂的品格上将永不能磨灭的。无疑的,人可以对耶稣加以原谅的;而且事实上自由派的历史家已提出许多谅解的理论。既然如此,自由派怎能宣称自己为真实的基督徒呢?这个必需被原谅的人对现代批评家的关系和新约中耶稣对基督教会的关系,能被认为有些微相似的地方吗?

但关于耶稣不过是头一个基督徒这件事上,还有难题。这第二个难题是耶稣对于罪恶的态度。如果耶稣因为他的弥赛亚意识而与我们有所分别,那么因祂没有罪恶意识而与我们所有的差别更为重要。

论到耶稣无罪的事实,近代自由派历史家发现他们是在进退维谷。若是承认耶稣没有罪恶吧!那便是放弃了拥护自由主义宗教的许多便利,也就是自由主义历史家所欲急切保守的,而且关于罪恶的性质又包括许多危险性的假设。如果说:罪不过就是“不完全”吧,则在自然界的进程中,怎能冒险地去假设一个完全无罪的人呢?因为自然进程已被公认是不停地转变,又是不停地进步。但论到“无罪”的概念、尤其是“无罪”的事实,我们必要想罪恶是固定律法与标准的跪越行为,并且也包含着绝对良善的概念。在理论上讲,现代进化论的世界观当然是不能接纳这“绝对善良”的概念的。无论如何,如果这绝对善良之概念在某一指定的时期插人于近代世界的进程中,则我们将被卷入这超自然主义中,这超自然主义又是近代改造的基督教所极力避免的。如果承认耶稣是没有罪的,世人是有罪的,那又和整个的现代观点发生不可和解的冲突。另一方面,从自由派的观点看来,如果有科学上的异议反对耶稣是无罪的确论,则又很明显的属于宗教的异议反对耶稣有罪的定论——所以近代自由主义也正如历史教会的神学一样感到困难重重。如果耶稣是像普通人一样有罪的,则他的无匹性的最后痕迹也将要消失殆尽,而基督教过去所有的联系也似乎被毁灭了!

近代自由派历史家因为知道将会有难题发生,所以他们尽量避免作迅速的主张。当耶稣教导门徒祈祷的时候,他们不肯确信耶稣自己却不和门徒一同祈祷说:“免我的债”,另一方面,他们不肯实际地面临这怀疑由理论上所生出的结果。当他们怀疑的时候,往往以这个说法来满足自己的心:不论耶稣是否无罪,但比之我们总是高过无限了。他们说耶稣是否无罪是属于专门问题,那是属于绝对者的神秘;我们所需要作的,只是在圣洁者面前虔诚敬拜,这圣洁与我相比,好像日光与黑暗相比一样。

这样来避免困难是不能使人满足的;很明显地看出自由派神学家一方面企图承认耶稣是无罪的,好得到宗教上的便利,但另一方面又不想承认耶稣是无罪的,好得到科学上的便利。我们现在却不关心这问题;我们不从事于决定事实上耶稣是否无罪。我们现在所要注意的不论耶稣有罪或无罪,在耶稣生平记载中祂并未显示罪恶的意识。假设耶稣所说的“你们为什么称我是良善的?”这句话是表示他曾否认归他的良善荣誉——事实上并无此意——仍然可以说我们在耶稣记载的话语中,从未找到祂清楚地对付自己的罪的痕迹。但在耶稣受魔鬼试探的记述中,我们只见到祂怎样拒绝罪恶的进入,但从未见到当罪恶进入以后祂怎样去对付罪恶。另一方面,在福音书的记载中,有关耶稣宗教的经历并未供给我们怎能清除罪恶的知识。

但在福音书中,可以表示耶稣是不断地论到罪恶的难题。祂常常认定别人是有罪的,但是祂从未在自己的身上发现罪恶。由此可知在耶稣的经历与我们的经历之间的分别有如天壤。

这分别阻碍人们以耶稣之宗教经历作为基督徒生活唯一的基础。很清楚的,基督教是人类脱离罪恶的方法。如果不是这样,它便没有用处,因为世人都犯了罪。而且事实上,它自开始时已经是这样的了。不拘基督徒最初的传道是在五旬节那天,或是耶稣在。加利第一次的宣讲,首先所提到的便是“悔改”。全部新约圣经都是表示原始的基督教是脱离罪恶的方法。如果基督教乃是脱离罪恶的方法,即耶稣必定不是一个基督徒,因为耶稣本身并没有罪,又何以需要脱离罪恶呢!

为什么初期基督徒称自己为耶稣的门徒?他们为何要将耶稣的名字与自己的名字联在一起呢?这解答不是困难的。他们所以这样,不是因为耶稣是他们脱离罪恶的模范,乃因为他们知道欲脱离罪恶,一定要依靠耶稣。使他们成为基督徒的,并不是耶稣生平的榜样,乃是耶稣为他们所成就的。这是我们一切原始记载的证据。这记载在使徒保罗身上显得最完全。很明显的,保罗认为自己从罪恶中获得拯救,乃是依靠耶稣在十字架上为他所成就的。但保罗并不是独特的。“基督为我们的罪死了”这句话不是保罗所创造的;不过是保罗所领受的而已。根据原始教会基督救赎工作之恩的福气,乃是凭着信心领受的。纵使此确信是保罗提出的,但这确信的本身根明显地要同到原始教会。原始基督徒觉得他们自己是需要救恩的。罪恶的重袒怎样除去?他们时常会这样发问。但他们很容易便解决了这个问题。那就是依靠耶稣,却是对于耶稣有“信心”。

现在吾人又周到本章开端所指出意义深远的事实。早期的督徒不仅以耶稣为信仰的模范,而且以耶稣为信仰的对象。基督教在开始已经是一种依赖拿撒勒耶稣以求解脱罪恶的方法。如果耶稣是信仰的对象,人就不能说耶稣是基督徒,照样人也不能说上帝是有宗教的一位。上帝是一切宗教的对象,所以祂对于一切的宗教是不可缺少的。在宇宙中只有上帝是唯一的生存者,在祂自己的本质中绝对没有宗教性。耶稣与基督徒信仰之关系也是这样。基督徒的信仰是靠耶稣而除罪的一种信心;而耶稣自己是不需要藉信赖自己以成信心的。所以耶稣一定不是基督徒,如果我们要找到一完全的基督徒生活的例证,是不能在耶稣之宗教经历中发现的。

我们现在要反驳下面的两个异议,以拥护我们上面的结论。 第一、有人会向我们提出这样的问题:当我们这样评论时,岂不是忽略耶稣的真正人性么?这人性曾为教会的信条以及近代神学家所承认过的。当我们说耶稣不能例证基督徒的信仰如同上帝没有宗教性一样时,岂不是否认耶稣的宗教经历吗?这经历是真正人性所必需的要素。如果耶稣真是人,除了祂作人的宗教信仰对象以外,岂不是还有祂自己的宗教经历吗?这问题的解答不是困难的。耶稣当然有自己的宗教;祂的祈祷是真确的祈祷;祂的信仰是真实的宗教信仰。祂与天父的关系,不仅是普通儿子与父亲的关系,也是人与上帝的关系。耶稣当然是有宗教的;如果没有,祂的人性便不会完全了。无疑的,耶稣自己有宗教,这事情是极端重要的。但同时我们要特别留意,耶稣的宗教并不是基督教。基督教是人类脱离罪恶的方法,而耶稣是没有罪恶的。祂的宗教是属于乐园的宗教,不是属于罪人的宗教。当我们成圣的程序已完毕的时候(虽然我们不能忘记在地上的救赎),但我们在天上或者可以略微获得此种宗教。但这宗教绝不能成为开始的宗教。耶稣的宗教是属于不受罪恶搅扰的儿子关系的;基督教是依赖基督的救赎工作而得到儿子名分的宗教。

说到这里又有第二个异议发生。有人以为这样耶稣离开我们太远了。依我们的观点,耶稣已不再是我们的模范或弟兄了。我们对于这异议是非常欢迎的,因为它帮助我们避免夸张和误会。当然,如果我们对于耶稣的伟大和专人的热忱足以引导我们和祂分离,以至祂再不能体恤我们的软弱,则结果是悲惨的,耶稣降世的意义就要失掉。但我们应当注意,人互相同情不一定要互相类似。在父子关系中,父亲对于儿子所得的经验,与儿子对于父亲所得的经验是不同的,但因为有这各不相同的经验,才使父亲与儿子更亲密地联系起来。父亲不能效法儿子孝顺之道,儿子不能学父亲教养之爱,没有普通弟兄的关系能赶上父子之关系这样亲密的。父性与子性是互相补足的。因此各不相同,又因此彼此互相亲密。这个关系就和我们对于耶稣之关系相似。如果耶稣和我们一样,如果祂仅是我们的弟兄,则我们与祂的关系就不能像现在祂为我们救主的关系这样亲密。

虽然如此,事实上耶稣是我们的弟兄,也是我们的救主——就是我们的兄长,我们要跟随祂的脚步。效法耶稣,在基督徒的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以耶稣为至尊的唯一的模范是十分对的。

若就伦理的范围来说,更没有异议了。不论刚耶稣的来源其高尚性格之观点如何。我们都要承认耶稣曾度过真正的人类生活,而且祂在这生活中与人类发生种种的关系,以致成为道德上成功的机会。祂不自私的爱,不单彰显在伟大的事业中,也彰显在祂的仁慈的行动中。就是最微贱的我们,如果想做,都有力量去摹仿的。祂完全圣洁的生活,并不是骄傲冷淡地脱离群众而成的。但是耶稣整个生平所给人不可名状的印象,比祂生平中点点滴滴的事情所给人的印象更深。人觉得耶稣自己比祂的言行更为伟大。祂镇定的态度,不自私的心情,坚强的意志在世上是使人惊服的,世上永不会失去这光荣模范的感力。

耶稣不但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模范,而且是人与神之间的模范;我们不但在伦理关系上要效法祂,而且在宗教方面也要效法祂。宗教与伦理在耶稣里是永不分离的(除了根据耶稣对天父的关系以外,在耶稣生平中的每一要素是不能了解的。耶稣是世界最有宗教热情的人。他做事,说话与思想,都想到上帝。如果耶稣的模范有什么意义,那就是说如果在人的生活中没有上帝存在的意识——虽然这生活是一个慈善的服务,在外表上好像耶稣的服务一样——那就是一个奇怪错用的生活。如果我们是真的跟随耶稣,那我们一定要服从第一条诫命好像服从第二条一样,就是我们要尽心尽性尽意尽力爱主我们的上帝。耶稣与我们不同只能加强此点的教训,决不能取消这个教训。如果执掌一切权能的那一位,尚需藉祈祷以得苏醒和力量,则我们更要多多的祈祷了。既然耶稣能在野地的百合花中看见神的荣耀,祂还进入圣殿,那么我们岂不比他更需要这样的帮助么?如果那位智慧的圣者都要说“愿你的旨意成就”,则如同孩提般愚蠢的我们更要顺服了。

耶稣是人类最高的模范。但这能做人模范的耶稣可不是那近代自由主义改造的耶稣,乃只是新约的耶稣。近代自由主义改造的耶稣,提出了那些不以事实为基础的要求——这种行为是绝不能做人的模范的。近代自由主义的耶稣在地上传道期间只用背理的夸大无稽的言语——所愿望的,就是效法他不致把他现代的门徒领入同样的夸大里去。如果这被自然主义所改造的耶稣真的被人拿来做模范,则不幸的事必会随着发生。事实上,近代自由派并非真以自由派历史家的耶稣当作他们的模范,在他们自己一派中最有能干的历史家,都知道这位耶稣除了现代人的想像以外是不会存在的。

效法真耶稣与这是完全不同的,这位耶稣实在真活在第一纪,祂是新约中的耶稣。这位耶稣陈述了高尚的宣称,但这宣称不是夸大的幻梦,而是严肃的真理。如果祂真是这位被近代派贬低并改造过的耶稣,那么祂所说的一切诰都是夸大无稽的言词;否则祂所说的都是有益于人类的。耶稣要那些跟随祂的人摆脱一切束缚,他说:“人到我这里来。若不爱我胜过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兄弟,姊妹和自己的性命,就不能作我的门徒”。又说:“任凭死人埋葬死人,你来跟从我”。这话如果出自近代自由主义所改造的先知耶稣,则是怪异的,如果出自真实的耶稣,则是高尚的。证明这些话为合理的那恩惠的使命是多么伟大!这永生之子的自卑性格是多么希奇,为人类树立了何等至高的模范!保罗所求问的对象就是这道成肉身之救主的模范。他很有理由来说:“你们当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效法真实的耶稣,永不会令你走入迷途的。

但只要耶稣所赐给人的被证明为正当,就可以说祂的模范是一个完全的模范。最主要的祂不是给我们一个指导,乃是救赎。祂提供自己为人类信仰的对象。耶稣所提供的为近代自由主义所摈弃,而为基督徒所接纳。

所以近代自由主义对主耶稣所采取的态度,与基督徒所采取的是十分不同。自由主义以耶稣为模范为导师;基督教则信祂为救主。自由主义以祂为信仰的模范;基督教则以祂为信仰的对象。

对耶稣态度之所以不同,乃由于对“耶稣究竟是谁”之观点有不同。如果耶稣仅仅像自由主义历史家所假设的那样,那么我们们靠祂就是不适当的;我们对祂的态度最多也不过如师生间的态度一样而已。但若耶稣如新约之所显示的,则我们可以放心把我们灵魂的生命交托给祂。关于我们主耶稣的位格,在自由主义与基督教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呢?欲详细阐明此问题或者颇感困难。其要点可以拿一句话来概括——自由主义以耶稣为人类最美丽的鲜花,基督教以耶稣为超自然的位格。

耶稣为超自然位格之观念是遍布于全部新约。当然在保罗书信内最为明显。保罗毫不迟疑地把耶稣从普通人榕中分别出来,而安置祂在神的旁边。加拉太书一章一节所说的话“不是由于人,也不是藉着人。乃是藉着耶稣基督,与叫祂从死里复活的上帝”,和保罗其他书信中到处所发现的话一样“在耶稣基督与普通人类之间的对照在各处都是假定的。保罗的确曾称耶稣为人。但这种称呼更足以使我们心中已有的印象加深。保罗论到耶稣为人乃是一希奇,不可思议的事实。无论如何,很明显地:在保罗书信中,随处都把耶稣与普通人格甄别出来,处处都显出基督之神圣。不论保罗是否用一个在圣经中译作“上帝”的希腊字来称呼那稣(但在罗马书九章五节,这事实是很难否认的),这是没有多大影响的事。无论如何保罗经常称呼耶稣的那个“主”字,与“上帝”这两个字是同样地表示神格的称呼。在异教中也常常用这个字来表示神性,又是那些作保罗门徒的人们所熟习的;而且更重要的就是在保罗时代通行的,为保罗所习用的旧约圣经的希腊文译本中,是用这个字来译希伯来文的雅巍(Jahwe人保罗又毫不迟疑地以希腊文旧约圣经中惊人的章节应用于耶稣身上,在这些章节中是利用“主”字来表示以色列人的上帝的。但是为了证明保罗对于基督位格之教训,最重要的证据,就是保罗对耶稣经常所抱着的宗教态度。这位作宗教信仰对象的耶稣确不仅是一个人,乃是一个超自然的位格,而且真是神的位格。

如此保罗以耶稣为一位超自然的位格。如果这件事是独立的,则将是使人惊骇的事实。保罗与耶稣是同时的。耶稣是怎样的人,以致被人这样迅速地把祂高举在人类界线之上而且在上帝之侧?但是还有更令人惊讶的。就是保罗所持的观点正与耶稣的至友们对耶稣所持之观点相同。这事实表现在保罗的书信中,无须提到其他的证据。关于基督的位格,在保罗书信中清楚地显出在保罗与初代使徒之间的根本一致性。如果关于此项问题有任何辩论,在书信中一定有所提及。甚至保罗最残酷的论敌犹太派,也好像不反对保罗以基督为超自然位格的观念。真正使人注意的一件事,就是保罗的书信没有辩护他的基督观。事实上,这基督观也是很少在保罗书信中系统地表示出来的,但保罗在书信的各处都以这基督观为前提。从此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明显的推论一一保罗的基督位格观念,在初代教会中是当然的事。由此更表现保罗与巴勒斯坦的基督徒是一致的。当日的门徒曾与耶稣同行,与他谈论,并亲眼看见过他如何服从属世生活的微小限制,同样地以耶稣为超自然的位格,就是那位坐在全能者宝座上的,这些门徒与保罗的意见都是完全一致的。

作保罗书信前提的耶稣记载与那在福音书的详细记述中显明的记载是相同的。福音书与保罗在表示耶稣为超自然之位格上完全一致。此种一致性并非只表显在一二卷福音书中,乃是表显在四部福音书中,论到表明耶稣为神的约翰福音与表明耶稣为人的马可福音相对立的时代,(假如有这样一个时代的话)早已过去。相反的,全部四福音书都清楚地提示了那超乎普通人类水准以上的位格;而且那部最短,并依近代批评家之意见以为是最早的马可福音,又特别显著地描写出耶稣超人的,有能力的工作。在全部四福音书中都表示耶稣握有超自然的主权。在全部四福音书中,正如在全部新约圣书一样,明显地表现出耶稣是超自然的位格。

所谓“超自然的位格”是什么意思呢?超自然是什么意思呢?“超自然”之概念与“神迹”是有密切关系的。神迹就是超自然在现象世界中的显示,但究竟这超自然是什么呢?有人曾经提出许多定义,但只有一个定义才是真正的。超自然的条件,就是一件直接(与间接不同)由上帝能力而发生的事件。如果超自然就是这样的解释,则超自然的可能性必须以两件事做前提上一即是(一)位格上帝的存在,与(二)自然真秩序的存在。没有位格上帝的存在,就没有上帝的能力有目的地进入世界的次序中。没有自然界次序的存在,自然现象与超自然现象之间将无分别——如此则一切事物都可以叫做超自然,那时所谓“超自然”就根本没有意义了。我们又切不可因为属自然与起自然是有分别的,就说属自然的事是离开上帝而独立存在的,要知道所谓二者有分别,并不是说上帝只执行超自然的事;属自然的事是不需要祂来执行的。其实,信仰超自然的人看世上一切都是上帝的作为。他们深信所谓属自然的事,就是上帝藉着某种工具做成的,但所谓超自然的事,乃是上帝直接用自己的创造能力去做的。换句话来说,超自然与自然之分别;只不过是上帝护理之工与上帝创造之工的分别而已,神迹就是上帝创造之工,正如创造世界之神秘作为一样真实。

这超自然的观念,是以有神论的上帝观(Theistic View of God)为基础的。这有神论与(一)自然神论(Deism)和(二)泛神论(Pantheism)不同。

根据自然神论的观念,以为上帝旋转世界好像旋转机械一样,转动了以后,祂便离开让它自己转动。这观念与超自然之真意旨不相符。要知道在圣经所记载的各种神迹是以一位上帝为前提的,这上帝是经常地看顾并指引着这宇宙的行程,圣经所记载的神迹,不是一件与宇宙无关的全能者专横侵犯的表现;神迹明显的目的是在自然的秩序中震生功效。在圣经所记载的神迹中,依据自然神教的上帝观,自然的要素与超自然的要素的混合,这当然是矛盾的。例如在食饱五千人的神迹中,谁能说那五块饼两条鱼在这神迹中还有什么作用呢?又有谁能说在何时自然停止,而何时超自然在开始呢?但在此事件中一定是超越自然的次序的,那么圣经中的神迹,并不是与自行程无关的上帝的工作;乃是藉护理之工“保护祂所造的万物,并且管理它们一切动作”的上帝的工作。

这超自然的概念不但与自然神论相反,而且与泛神论也不相同。泛神论以整个的自然界就是上帝。若根据泛神论的见解,以为任何事由外部进入自然界中这是不可想像的,尤其在某种唯心论中也显出有随样与超自然不相容的事”此唯心论否认自然力的实际存在。如果那些在自然界似乎是互相连关的事,事实上只是在神的心意中互相连关的,那么把神的心意在自然界中所显示的作为,分为神迹或自然的事件颇为困难。又时常有人说,世上一切的事件都是创造的工作。根据这个见解来批评,若有人说一物体倾向另一物体乃是因为万有引力的缘故,则他们不过是向普通人的说法让步而已。实在应该说的乃是当两物体在某种条件下相近的时候他们就合在一起了。若根据上文的见解,在自然界中某一现象是往往随以其他现象的,但是当人说“先者是后者的原因”,他不过是表明此连续的规律(后者是随着前者)而已;在一切的情形中唯一的真原因就是上帝。但依这观点在上帝用直接能力所成就的事,与祂用非直接能力所成就的事之间无从分别。因为依这观点,一切事件都是在一种情形之下做成的。与这观点相反的,那些接受我们所主张的神迹的定义,当然愿意接受常识的原因观,上帝时常是第一原因,但世上仍有第二原因,就是上帝在世界一般进程中用以完成自己目的的方法。如果一件事没有第二原因,那么这件事就是神迹。

有人说神迹事实会毁灭科学的基础。他们以为科学是以连续的规律为基础;在自然界的进程中,如果有某种状况发生,必随着有另外某种状况出来(所谓有前因必有后果)。但如果有任何事件的侵入——一又根据这事件的定义是没有前因的——则他们说,科学所根据的自然的规律就被破坏了。换句话来说,他们以为神迹乃是使专横的,不可解说的元素进入世界之历程中。

这异议忽略了基督教对于神迹的根本观念。依照基督教的观念,神迹是上帝直接能力的作为。它不是像专横无道的暴君所做的,乃是那位创造自然界之规律的上帝所做的——从圣经中吾人可以知道这上帝的性格。我们可以深信;这位神不会藐视祂所创造的万物所赐给的理性;祂所插入的神迹断不会破坏了祂所创造之世界的秩序。依照基督教的观念,神迹并没有那么专横。它并不是一件没有前因的事件。乃是由世界一切秩序之源所发生的事件。那就是所有存在之最正确最稳固的事件——就是依存于神的性格。

如此说来,神迹之可能性与“有神论”有不可分离的联关。我们一旦承认万物之创造者及统治者位格上帝的存在,我们就无法用时间或其他的界限来限制这位上帝的创造力。我们若承认上帝昔日曾创造世界,我们就不能否认祂会再行创造。或者有人说;神迹之可能性与神迹之真实性是不同的。我们可以相信神迹有实现的可能,但神迹确已否实现?我们却有疑问。

上面的问题在近代人的心中成了一个大问题。这问题好像重压着许多接受新约中神迹的人。时常有人会这样说,神迹本来是用以帮助信仰的,但现在却变成信仰的障碍了;以前信仰是由神迹而发生的,但现在有否神迹也照样有信仰了;人从前信耶稣本来是因为祂曾行许多神迹,但现在却因为其他的缘故信仰耶稣而至于接受神迹了。

这样的说法是潜伏着含糊性的。从一方面看来,神迹当然是信仰的障碍物——但有什么人反对呢?我们当然承认在新约的记载中,如果没有神迹,则更容易被人接受。愈寻常的记载,愈容易被人信以为真。但其价值则愈小。新约中若是没有神迹,当然更易受人信仰;但这时却不值得信仰了。如果没有神迹,则新约中包括的是一位圣洁之人的记载——并不是一位完全人,这是真实的,因为他曾不正当地作了高尚的宣称——但最低限度他比较别人更圣洁的多。但这样的一个人及其所受之死(这时死仅是失败的象征)对我们能发生什么效果呢?那时耶稣所给予人类之模范愈伟大,则我们因效法他而失败所生之烦恼亦愈大;而我们仍在罪恶重压下之失望亦愈大。拿撒勒圣人只可以满足那些未曾对付在自己生命中罪恶难题的人们,但若对那些在罪恶束缚之下的人们,提起这位理想的耶稣,则是多庆残忍的嘲弄!但是如果耶稣只是一个人和别人一样,则所赐给我们的不过是一个理想而已。充满罪恶的世界所需要的比这更多。如果有人通知我们说以前有善良在世界存在,但这对我们没有多大安慰,因我们现在所需要的乃是善良胜过罪恶。但善良克服罪恶乃是右上帝创造力干涉的意义,这上帝创造力的表显乃是神迹。没有神迹,新约将容易被人信仰。但那时我们所信仰的事,将与现时在我们眼前的事完全不同了。没有而迹,我们仅得一个教师,有了神迹,我们则可得一位救主。

使神迹与新约中其余部分孤立,当然是错误的。在讨论耶稣复活的问题时,好像不过证明第一世纪巴勒斯坦有某一个人复活一样,这也是错误的。无疑,关于证明这事件的现存证据是有力的,但或者还是不够的。当然历史家不得不这样说:在自然界中尚未发现关于教会起源的解释,虽然这个神迹的证据是很有力的,但是最低限度说神迹是根少见的事件;而且在接受这神迹的假定时,在每一场合上必要遭遇到根大反证的假定。其实我们要知追,此事并非关于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复活问题,而是关于耶稣基督的复活问题。耶稣必定是一个非凡的位格。耶稣的无匹性可以除去那些反对神迹的假定。普通人是绝不可能从死里复活的,但耶稣却不像世上普通的人。

关于新约中的神迹还有别的方法去证实的。那就是神迹的发生有充分理由的存在。我们上面已经讨论过神迹是上帝用直接能力所行的事件,这上帝是有秩序的上帝。如果神迹之目的能被发现;则神迹的证据便会更加变得有力了。这并不是说在各种神迹互相错杂之中,必定要指出各神迹之理由来。也不是说我们希望在新约中,具体地表明为什么在某一种情形之下发生神迹,而在某一种情形之下不发生神迹。那乃是说:当我们能得到整个一联串神迹的充足理由时,就更容易接受这一联串的神迹。

关于新约中各神迹的充足理由是不难发现的。可以在克胜恶之事实中发现。根据圣经所显示的基督教观点,人类是在上帝神圣律法咒诅之下,这可怕的刑罚包括我们整个本性的败坏。人的本罪是从原罪发生的,而这行为又足以使人类在上帝面前罪孽深重。根据这观点——就是如此深刻的,对人生事实的观察如此真实的观点——很明显的没有什么属乎自然的事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自然界所传递给我们的是可怕的污秽。我们的希望只是在上帝的创造作为中。

上帝那创造的作为——如此神奇的,出人意外的,而与慈爱的上帝之品格是调合的——在基督的救赎工作中可以发现。罪恶的人类不能使在罪恶里的人得蒙救赎,或将一个罪恶的族类从罪恶深坑中救出来。但有一位救主曾从上帝那里降临。这就是基督教的基础,这就是基督徒信仰以超自然之观念为基础与本质的理由。

但人类之所以接纳超自然的观念,乃根据人类真实有罪的悟,没有罪恶的觉悟,耶稣之无匹性便无可尊重了。当我们把自己重大的罪恶与耶稣之光荣纯洁相比较时,然后觉得耶稣与其他人类的悬殊不同。人类没有罪恶的觉悟,就不能明了上帝这超自然作为的理由;没有罪恶的觉悟,救赎之福音似乎成为毫无根据的虚谈。罪恶的觉悟在基督徒信仰中是如此綦重,仅靠推理的方法是不能使人发生对罪的觉悟的。仅仅说人人都是罪人;我是人,所以我想我必定是个罪人。在今日教会所谓对罪的觉悟有时不过如此。但罪恶的真实觉悟比这更直接得多,罪恶的觉悟乃是依赖于外部的信息,是根据上帝律法的启示,和圣经所显示对人类普遍罪恶性之可怕的事实。真实罪恶的觉悟是在从外部而来的启示加上全心全意的觉悟;加上对自己所处失丧情形的认识,又加上麻醉良心受到的光照,而使他对世界与上帝的态度革新。一个有过这种经验的人,一定会时时惊讶自己以前的盲目;尤其是惊讶自己以前对新约神迹的态度,及对新约所显示的超自然之位格的看法。真实悔改的人,在超自然中欢喜矜张,因为他知道属乎自然界的一切不能满足他的需求;当他堕落时,世界已为之震动,如果他得救,世界必再为之震动。

虽然我们接受神迹的前提,但那些对神迹的实际发生清楚的证明也是必要的。而那见证也是非常有力的。很明显的,新约所显示的耶稣,是一位历史上的位格——这已被一切熟悉这历史问题的人们所承认的;但同样明显的,新约中所申述的耶稣是一个超自然的位格。但依据近代自由主义之观点,则以为超自然的位格总不能属于历史上的。对那些持有自由派观点的又发生一个问题,就是论到新约的耶稣是历史上的,又是超自然的,但依自由派的理论,超自然的东西总不能是属乎历史的。解决这问题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我;们在新约关于耶稣之记载中把自然的与超自然的分开;丢弃超自然的而保留自然的就可以了。但这分离的方法却从未成功过,关于这工作,人们曾作过种种的企图——自由主义教会对此种企图已经尽心尽意,但结果可以说在全部人类精神历史中,没有比这“寻求历史的耶稣”更光荣的一章——但这些企图终归失败。难题是在新约关于耶稣的记载中所发现的神迹,并不是赘瘤之物,好像布匹之经纬,是异常重要的。这些神迹与耶稣对崇高的宣称有密切关系。神迹之存废与耶稣之纯洁品格成正比;神迹启示了耶稣来到这个世界之使命的性质。

近代自由派教会拒绝了神迹,同时又拒绝了耶稣整个超自然的位格。他们不是拒绝一部份的神迹,乃是拒绝全部的神迹。虽然自由派教会接受一些耶稣医治病人的奇事,被认为是历史上的事,这是毫无意义的。因为这些作为,近代自由主义不再认为是超自然的,不过是被看为一种非常的信心治疗而已。最重要的问题是在于这真实超自然的事是否存在。况且对于信心治疗如此的让步,不能给予我们以充足的解释——因为不信超自然的人,必拒绝大多数的异能奇事,而认为是传奇与神话。

现在的问题不是仅仅关于单个神迹的历史性质问题,而是关于全部神迹的历史性质问题。这件事实是常常被人模糊了的。而这模糊又常常将一种狡猾的要素,导人自由主义的辩论中。近代派宣教师时常单独地提出某一个神迹当作唯一讨论的目标。而且时常被人提出来的神迹就是为童贞女生子的神迹。自由主义传道师主张,不拘我们对于耶稣进入世界采取什么观点,仍然有信耶稣的可能性。不论祂如何降世,这位格岂不是一样的么?普通人听传道师如何讲,以为他接受新约中关于耶稣记载的主要梗概,但只不过对于记载中单一的特点感到困难而已。这种印象是根本虚伪的。实在有些人一方面否认“童女所生”的神迹,一方面又索认圣经中关于耶稣超自然位格的记载。但这种人世上实在很少,在今日活着有声望的人中很难找到一个,因为“童女所生”与全部新约对基督的表显是如此深刻地,如此明白地互相调合。在不信“童女所生”神迹的人中,大多数是不接纳新约圣经超自然的内容;而且他们所解释的“复活”之意义也正与“复活”二字在字面上的意义绝对相反——他们以为基督复活,不过是指基督对于世界之影响是有永远性的,或者指耶稣虽死,但祂的精神仍然存在而已。他们虽然用这旧的话语,但是该事实真正的意义已经失去了。但是基督的门徒相信在耶稣被钉十字架悲惨的三日之后,他的本人仍然存在。他们不是撒都该人。他们相信基督还活着。使门徒能够开始基督教会的工作的,就是因为他们相信基督的身体因上帝大能已从坟墓复起。因这信仰是包含接受超自然的事;所以接受这超自然的事,乃是我们所承认之信仰的中心。

不论争辩的结果如何,但争论的要点切不可混乱。我们争论的要点,不在于某一种神迹,例如最重要的“童女所生”等。主要之点是关于所有的神迹。关于所有神迹的问题,就是能否接受新约所显示之救主的问题。如果你拒绝神迹,则耶稣对于你不过是世界上一朵最可爱的鲜花,祂给予门徒一个深刻的印象,甚至在祂死之后,他们不相信祂是已被毁灭了,而他们那时可得一个幻象,在这幻象中他们看见祂从死里复活了。但如果你接纳神迹,你可以得到耶稣做你的救主,祂自动地降临世界,拯救我们,且为我们的罪恶以至于死在十字架上,又因上帝的大能从死里复活,以后永远活著,替我们向上帝代祷。这两种观念之差异程度,等于两个完全不同的宗教。此问题应该解决,不可稍延。古代遣传术语之被误用,必须停止,而人们必要说真心话,即在此时。我们将接受新约中之救主耶稣呢?还是学自由主义教会一样拒绝祂呢?

说到这里,会有人提出异议来。他们说:自由派宣教师不也是时常宣讲基督的“神性”吗?他们也常常说:“基督是上帝”。一般平信徒颇受感动。甚至他们说:我们的牧师也是信仰主耶稣的神性的。但他们与基督教不同之处不过是在琐屑的亭上而已。那些反对他在教会任职的人,未免过于偏狭,不慷慨且吹毛求疵。

我们要知道言语仅在表达意思时才有价值。“上帝”这名词单在字面上来看,也和一般普通名词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其重要性完全在乎人所加给这名词的意义。所以当自由派宣教师说“耶稣是上帝”时,这句话的意义是要根据他对“上帝”这名词如何解释。

由上所述,我们可以知道自由派传道者,用“上帝”这个名词所表示的意义与基督徒所表示的完全不同。根据自由派论理的趋向,上帝并不是与世人分立的位格,不过是一种充塞于世界的统一性而已。因此他们所说的耶稣是上帝,不过是说上帝的生命(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这种生命的)在耶稣里是特别的纯洁或特别的丰富而已。这主张与基督徒所信仰基督的神性是完全对立的。

主张耶稣是上帝的,又另有一个意思是与基督徒之信仰同对立的。“上帝”这个名词有时仅用来指示人类愿望的最高对象,是人类所知道的最高事物。据云:吾人早已放弃宇宙中有一位创造者及管理者的幻想,这幻想是属于“形而上学的”,并为近代人所拒绝。但“上帝”这个名词,虽然不再代表宇窗之创造者,仍可用之以代表人类之情感和欲望的最高对象。可以说有些人认为玛门就是他们的上帝。因为他们为财富而劳力,他们的心崇拜财富。照样,自由主义的传道者说耶稣是上帝,他们不以耶稣在自然界中就是宇宙的创造者及统治者——离了耶稣我们也能得到这个观念——他们不再信仰有这样的位格。他们的意思不过是这为人的耶稣——我们之中的一位,与我们的本性相同——是我们所知道的最高的一位。无疑的,这种思想比之独神主义(Unitarianism)离开基督教的信仰更远;因为初期的独神主义尚信仰上帝之存在。而自由派之所以说耶稣是上帝,并不是因为他们以耶稣为高尚的:,而是因为他们以上帝为低下的。

另一方面,在所谓“福音派”(Eva11gelical)教会中;自由主义还不如独神主义。在诚实的问题上,自由主义也不如独神主义。自由主义在福音派教会中因为想支持自己,并想静止它保守派同工者的恐惧心理,他们常利用各种双关的语词。例如一个年轻人对于某著名传道师不纯正的信仰怀疑,当他去质问关于这位传道者的信仰时,他一定会得到这样一个使他安心的回答:“你可以对任何人宣布说:我信耶稣是上帝的”。这位青年一定很受感动地离开他走了。但是当自由主义传道师所说“我信耶稣是上帝”时,是否十分可靠,这是很成问题的。自由主义传道师,诚然将实在的意义加在这句话上,而这意义对于他的心是非常宝贵的。他实在相信“耶稣是上帝”。但难题是:他对这句话所有的解释,与那些听他说话,心地坦白的人所有的解释却完全不同。因此他已违反了言语真实性的基本原则。依据此基本原则,言语的真实性,并不是在于讲音自己对这句话所有的解释要合乎事实,乃是在于他想要给予某听者心中的印象,也要合乎事实。所以当近代派讲:“我相信耶稣是上帝”,这要看听众究竟都是什么人,而定这句话之真伪。如果听众都是具有新该派神学理解的人,那么这言语算为真实。如果听众是守旧信仰的人——他们对上帝这个名词古老的解释(就是创世纪一章一节的上帝)——总未加入其他的意见。那么这言语就算不真实。以后者的情形而论,没有任何的虔诚动机可以使这言语变为正确。基督教伦理学并不废止普通诚实;但在建立教会和避免干犯的动机上,都是不能原谅谎言的。

总之,我们主的神性,在“神性”的真实意义上,当然是被近代自由派所否认了。依近代自由主义教会的意思,以为耶稣与一般人类之分别“不在类别”,“乃在程度”;耶稣之所以有神性,不过因为人类都是有神性的。如果自由派对于基督教之神性观,已是毫无意义的了,那么基督教所抱的观念是什么呢?当一个真正的基督徒说:“耶稣是上帝”时,其意义又怎样呢?

这问题我们早已解答过了。我们已经知道新约圣经是以耶为超自然的位格的。但如果耶稣是超自然的位格,那么祂就是神,不然就是一个高过人而低过神,介乎上帝与人类之间的存在者。耶稣低于上帝这观念,在基督教中几世纪以前已被弃绝了,而这观念也不可能恢复了;亚利安主义(Arianism)已经过去了。以基督为超天使的一位,像上帝而非上帝的思想,是属于异教神话的,而不是出自圣经或基督教的信仰。如果支持有神论的观念,就是神与人分离,那么多数人会承认基督是神,或是人,但祂绝不是介乎神人之间的存在者。如果祂不仅是人,那么祂就是一个超自然的位格,结论祂就是上帝了。

第二点我们已经知道,在新约圣经以及真正的基督教中,耶稣不仅是信仰的模范,而且是信仰的对象。很明显的,以耶稣为对象的信仰是宗教的信仰。如果耶稣不是上帝,则基督徒这样信赖祂是不适当的。我们所交托给耶稣的,不是一件小事,乃是我们的灵魂和永久的幸福。基督徒对于耶稣的整个态度,有如在新约圣经里所发现的,乃是以我们主的神性为前提。

我们应该在此中心前提的亮光中,研究新约的个人叙述。证明基督神性的特殊章节,在新约中并不是冗赘的,而是一基本观念所产生的结果,这观念在全书中都是一样的。这特殊的章节不是仅发现于某一卷或数卷中。在保罗书信中这些经丈是很清楚的。书信中的基督时常出现只与圣父并圣灵联合的。这在约翰福音中我们也可以很容易地找到,基督的神性差不多是这福音书的主题。但符类福音(即前三福音——马太、马可、路加)的见证,与圣经中的见证没有什么真确的差异。耶稣论到“我的父”与“儿子”所用的方式——例如在马太福音十一章二十七节,(路1022)著名的章节:“一切所有的,都是我父交付我的。除了父,没有人知道子。除了子和子所愿意指示的,没有人知道父”。这是表明耶稣与父之关系的方法——在符类福音书中是绝对的基础方法——是包含神性的主张。说这样话的位格(耶稣)是被表明与永生的上帝有神秘联合的。

又新约圣经也同样清楚地提示耶稣为人。约翰福音在起头便言明:“道就是上帝”那句伟大的言词,并时时著重主的神性,同时也描写耶稣在并旁的疲倦和在十字架受苦时的口渴。在符类福音中,人很难发现这样强烈的笔法,证明我们救主的人性,有如屡次在约翰福音中所显示的。关于符类福音,自然没有什么争论,符类福音的作者,很明显地陈述一位“位格”过着真实人类的生活,而本身也是真实的人。

事实上,全部新约圣经中的见证都是一致的。新约中处处都表示一位是神而又是人的位格。观察那些对于拒绝此见证的一方面,而保留另一方面,种种企图的失败,是一件根有趣味的事。亚波里那留派(Aoo11inarians)反对耶稣的完全人性,但他们这样做,所获得的这位耶稣与新约的耶稣是十分不同的。实在说来,新约中的耶稣明显是一个人。又有些人以为在耶稣里混合着属人的及属神的两种要素,以至生成一种已非纯粹属人,叉非纯粹属神的第三种位格。但这与新约教义相离不可以道里计。根据新约,耶稣的人性与神性是有明显的区别,神性是完全的神性;人性就是纯粹的人性;二性不可混淆。耶稣在这两种不同之属性中既是神又是人,两性分清。又涅斯透流派(Nestorians)以为在基督里面有两种不同的性格——属神的与属人的,正如在耶稣里有两个位格。但这诺斯底派化之观点(GnosticizingView)与新约记载是相反的;新约圣经明明是教训我们主之位格是一致的。为了消除这些错误的见解,基督教会已经得到一个位格具有二性的新约教义之结论;新约中的耶稣乃是“神又是人,两位分清,而成一位,直到永远”。这样教义有时会被人认作是推论的。但事实上绝不是如此。不拘这两性的教义是杳真伪;但都不是出自推想,乃是出自正确的,清楚的企图来归纳圣经教训。

此项教义当然为现代自由派所否认,而且他们用很简单的方法一“藉着消除我们主的整个高尚的神性来否认这教义。但是这种过激主义较诸往昔的异端是小有成功的。假设这位超自然的属性被清除之后的耶稣,顶天立地也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形像;因为消除超自然的。在理论上就是消除许多其余的,甚至历史家时常要趋向这从历史上完全涂抹耶稣的荒谬观点。但是纵然在避免此种危险之后,纵然在历史家藉着武断限制其消除方法,改造一个纯人的耶稣成功之后,这耶稣已完全不是真实的耶稣了。在祂属性的核心中有一道德的矛盾——此种矛盾是由于祂弥赛亚的意识。祂虽然是纯洁的,谦卑的,坚强的,神智清醒的,但祂毫无事实的根据,认为祂自己是全世界最后的审判者!自由派的耶稣,不拘现代心理学家的改造怎样努力,想去扮演她,使之成为一个有生气的,但仍不过是舞台上的人形而已。新约与伟大的圣经信条中的耶稣,就与此完全不同。这耶稣当然是奥秘的。谁能测度主位格的奥秘呢?但这奥秘是一个人可以在其中找到安息的奥秘。新约的耶稣最少也有一件胜过近代所改造的耶稣——祂是真确的。

祂不是一个为适合支持伦理学格言的柱石而造成的人物,祂乃是一位为人所爱的真正的位格。在二十世纪中会有许多人爱祂。但最希奇的是,不论怎样的企图把祂从历史的篇幅中抹消,但仍然有根多人忠心地敬爱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