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人的本位

 

用伦理问题责难、质疑神的人,有的是由于不太明白《圣经》的教训,有的是因为他们的立足点错了。对于后者,在他们的议论中,他们似乎比造物主更睿智,常常觉得神还不如他们聪明、能干;他们总把自己看作义人,甚至是比神更公义的人,故可以站在比神更高的地位上指责神的不义。那位因地狱的存在而说神不慈爱的坦布尔顿自陈,是《生活画报》的一张照片改变了他的信仰:“那是北非一个黑人妇女的照片。那地方正经历一场苦旱。她怀里抱着她死去的婴儿,用极其绝望的眼神仰首望天。我看着照片心里在想,‘当这个女人不求别的、只求下雨的时候,你还能相信世上有个慈爱和关心人的造物主吗?’”[75] 坦布尔顿曾是葛培理的亲密同工,正是这张照片,引发了他从一个基督徒到怀疑论者的蜕变。

 

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Epicurus, 342 - 270  BC)曾经这样说:“不是神要消灭邪恶却办不到,就是他能够却不要,或者他不能,也不要。如果他要而他不能,他就是无能。如果他能而他不要,他就是失德。然而,如果神既能而且又要,那么世上何以还有邪恶呢?”[76] 伊氏的这番话,逻辑严密,似乎无懈可击。古往今来,它被许多人奉为至宝,被当着否定神的“杀手锏”。坦布尔顿恐怕也是其中之一。当人洋洋得意地用自以为高明的哲学诘难神的时候,神一定会在天上发笑。“那坐在天上的必发笑,主必嗤笑他们”(诗24)。神是宇宙的创造者。地球在宇宙中比一粒灰尘还小,其上如蝗虫的人又算什么呢?他们的智慧算什么呢?神问因遭遇苦难而埋怨神的约伯:

 

 

 

誰用無知的言語使我的旨意暗昧不明?你要如勇士束腰我問你,你可以指示我。我立大地根基的時候,你在裏呢?你若有聰明只管說吧!你若曉得就說,是誰定地的尺度?是誰把準繩拉在其上?地的根基安置在何處?地的角石是誰安放的?那時晨星一同歌唱 神的眾子也都歡呼。海水衝出,如出胎胞那時誰將它關閉呢?是我用雲彩當海的衣服,用幽暗當包裹它的布,為它定界限,又安門和閂說:你只可到這裏,不可越過;你狂傲的浪要到此止住。你自生以來,曾命定晨光,使清晨的日光知道本位,叫這光普照地的四極,將惡人從其中驅逐出來?因這光地面改變如泥上印印,萬物出現如衣服一樣。亮光不照惡人強橫的膀臂也必折斷。你曾進到海源,或在深淵的隱密處行走?死亡的門曾向你顯露?死蔭的門你曾見過?地的廣大你能明透?你若全知道,只管說吧!光明的居所從何而至?黑暗的本位在於何處?你能帶到本境,能看明其室之路?你總知道,因為你早已生在世上,你日子的數目也多。你曾進入雪庫,或見過雹倉?這雪雹乃是我為降災並打仗和爭戰的日子所預備的。光亮從何路分開?東風從何路分散遍地誰為雨水分道?誰為雷電開路?使雨降在無人之地無人居住的曠野使荒廢淒涼之地得以豐足,青草得以發生雨有父?露水珠是誰生的呢冰出於誰的胎?天上的霜是誰生的呢?諸水堅硬 [隱藏] 如石頭深淵之面凝結成冰。你能繫住昴星的結?能解開參星的帶?你能按時領出十二宮?能引導北斗和隨它的眾星[星原文]?你知道天的定例?能使地歸在天的權下?你能向雲彩揚起聲來,使傾盆的雨遮蓋你?你能發出閃電,叫它行去,使它對你說:我們在這裏?誰將智慧放在懷中誰將聰明賜於心內?誰能用智慧數算雲彩呢?塵土聚集成團,土塊緊緊結連那時,誰能傾倒天上的瓶呢?(伯382 - 38

 

 

 

耶和华以造物主的身份、以诗一般的语言向约伯所提的这些问题,哪里是一个受造的人可以回答的呢!神始终没有直接回答约伯提出的关于苦难的问题。但约伯却从神提出的一系列问题中,彻悟了神那深不可测的智慧和人的无知、浅薄。他为自己因受苦向神表达的困惑、怨恨深感羞愧。他对神说:“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见你。因此我厌恶自己 [自己或作我的言语],在尘土和炉灰中懊悔”(伯425 - 6)。难怪保罗会激动地对质问神的人说:“你这个人哪!你是谁,竟敢向神强嘴呢”(罗920)?笔者希望现代人也能有约伯、保罗这样的大彻大悟。

 

苦难问题是一个奥秘,也一直是基督教信仰面临的一大挑战。正如马利所言:“信仰不一定能够解释苦难,却一定能够承载苦难。”[77] 本书不能对苦难问题详加论述。但是,笔者要指出, 即便从人的角度看,伊壁鸠鲁和坦布尔顿用苦难的存在来否定神的观点,也是颇为偏激和轻率的。著名教父奥古斯丁说:“如果没有神,为什么有那么多良善?如果有神,为什么有那么多邪恶?”[78] 克雷夫特(Peter John Kreeft)指出,邪恶的存在,是对神有力的证据。他从两个角度回应坦布尔顿的挑战:

 

 

 

如果坦布尔顿对这件事(北非黑人妇女求雨的照片 -- 笔者住)怒不可遏的回应是正确的,那就得预先假定善恶之间有区别。他用善的标准去评判恶 -- 十分正确地说,这些可怕的苦难实在不应该存在,意味着他有一个什么才是对的观念……;因而就有了一个称为至高的善的存在,而这个至高的善正是神的另一个名称。……如果没有神,我们从哪里能得到善的标准,用它来判断邪恶是恶呢?

 

另外,如果没有造物主,…… 那么一切都是进化的结果。如果没有开始,也就是没有第一因,那么宇宙必然一直存在。也就是说,宇宙一直进化不息,经历了一个无限长的时间才到现在,万物应该完美无疵。进化这个过程有足够的时间完成使命,恶也应该已经消灭。然而现在仍然有恶、苦难和瑕疵存在 -- 这就能证明无神论者的宇宙观错了。[79]

 

 

 

苦难不是神创造的。人犯罪是苦难存在的一个重要原因。始祖的悖逆,不仅人被咒诅,而且整个受造界都受牵连,都服在虚空之下(创314 - 19;罗819 - 20)。不独战争、杀戮、强暴、不法等人祸,直接是世人的罪性所至,就是气候异常、洪水肆虐等天灾与人类对生态的破坏也不无关系。人自己酿出了苦果,不但没有丝毫自责,反而嫁祸于神,这就是人的良善、人的公正么?!尽管如此,神并没有对人的苦难无动于衷。他道成肉身,进入了这个世界,进入了整个苦难。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的替死,担当了有史以来人类所有的罪孽和痛苦。耶稣基督已经胜过了苦难,一切信他的人将最终彻底地脱离苦难。神应许说,“神要搽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启214)。神没有在现今除掉一切邪恶,是因为时候未到,因为神对人的怜悯,希望更多的人有悔改的机会:“主所应许的尚未成就,有人以为他是躭延;其实不是躭延,乃是宽容你们,不愿有一人沉沦,乃愿人人都悔改”(彼后39)。如果神决意在今天将世界的所有邪恶全部清除,试问,到了明天,这世上还有谁活着呢?这些道理是来自至高神的启示,是伊壁鸠鲁、坦布尔顿的逻辑、哲学完全无法了解的。

 

神不仅自己进入了人间的苦难,他也带领他的子民进入人间的苦难。因服事印度贫民而享誉全球的德雷莎修女(Mother Teresa),1910年出生于南斯拉夫的斯科著(Skopje),1928年加入爱尔兰的洛雷托修院;同年被派往印度,在加尔各答的圣玛利中学任教近二十年。1946年,她说:“我听到呼召,要我放下一切追随他,深入贫民区去服事那些贫困中的最贫困者。”1952年,她偶然发现一个奄奄一息、被遗弃街头的妇人;老鼠和蚂蚁正肆无忌惮地咬嚼她的身体。从此,她开始了专门服事贫穷病人和垂死者的事工,为无家可归的孤儿提供荫蔽之所,给饥饿者食物,给赤身者蔽体,主办家庭计划诊所和流动配药站,并照顾上千的麻风病人。她创办的仁爱传道修女会(Missionaries of  Charity)的成员已多达三千名,分别在五十二个文化截然不用的地区从事济贫工作。[80]

 

在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环境中,德雷莎修女却默默、喜乐地工作着,因为她深信,这是为基督而作,是基督自己在做:

 

 

 

我们所作的一切,是以行动表示我们对耶稣的爱。我们的行动是全心全意、不求报酬的事奉 -- 是为贫困中最贫困的弟兄姊妹而作的 -- 而这些忧伤贫穷者,事实上是基督的化身。……我做这些事工,因为我深信我为基督而做。我确信这是他的事工。我确实相信。我确信这是他的事工而非我的。[81]

 

 

 

对于苦难,德雷莎修女有着比常人更深的洞察力:

 

 

 

受苦 --

 

痛苦、羞辱、疾病、失败 --

 

都只不过是耶稣的亲吻。

 

有一回,我遇上一名女士,她患上可怕的癌症。

 

她受到极大的苦楚。

 

我告诉她:

 

        “现在你与在十架上的耶稣基督是如此

 

                        接近,他正在亲吻你。”

 

她合上双手说:

 

        “德雷莎修女,

 

          请告诉耶稣不要再亲吻我。”

 

这是一件美妙的事。

 

她心中明白了。[82]

 

 

 

德雷莎修女还领悟到,她从这些似乎一无所有的贫穷人身上学到很多:

 

 

 

若没有这些受苦的人

 

我真不知道世界会变成怎样

 

这些了不起的人虽然不断面对痛苦

 

但仍保持自己的尊严和爱。

 

 

 

一个垂死的人告诉我们的一个修女:

 

         “我要回到父神那里。”

 

他不咒诅任何人。

 

他对困难不发一言,他只说:

 

         “我回到父神的家。”

 

跟着他闭上眼睛

 

回到父神那里去。

 

就是这样简单和美妙。

 

他回到耶稣那里。

 

他回去面见父神。

 

他的心是那么单纯和美丽。

 

 

 

我无法明白贫困者是如何的伟大,并

 

他们给了我们多少。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83]

 

 

 

苦难,也使德雷莎修女更亲近耶稣基督。她说:“任何人要真正效仿耶稣,必须懂得分享他的受难和死亡。……因为我们祷告不足,我们只看到人的部分。我们看不到神圣的部分。我们只会充满憎恶。……受苦使我们变得纯洁、变得圣洁、好让我们更像基督。”[84] 她还说过:“因为有天堂,人世间最可怕的苦难,充满最残酷苛刑的人生,不过是在不方便的旅馆里过一夜那样,算不了什么。”[85] 此话出自长年置身最贫困者之中的修女的口,极具分量,无人敢轻易反驳。

 

几年前,为了安排德雷莎修女到台湾的静宜大学接受荣誉博士学位的事,李家同专程到加尔各答看她,同时也在她创办的“垂死之家”作了两天义工。他记录了自己参与运送四个遗体去火葬场的难忘经历:

 

 

 

火葬场到了,这所火葬场有一大片房子,房子里外全是乞丐。我们三人将遗体搬到一个炭堆上,就放在那里,什么时候火葬,我们不知道。我感到这好像在丢垃圾,使我非常难过。有一个遗体的布后来散了,我认出这是一个年轻人的遗体。他昨天什么都不吃,一位修士情急之下,找了极像奥黛利赫本的英国义工来喂他,却也动不了他求死的心,昨天下午就去世了。还好死前有人握了他的手。据说他在“垂死之家”四进四出,好了就出去流浪,得了病又回来。最后一次,他已丧失了斗志,不吃饭不喝水,也几乎不肯吃药,只求人家握住他的手。

 

遗体放好,我们一转身,两只大乌鸦立刻飞下来啄食。它们先用脚熟练地拉开布,然后就一口一口地吃起来。死者的手,原来放在身上的,因为布被拉开,我眼看他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碰到了地。布被拉开,我也看到了他的脸,两只眼睛没有闭,对着天上望着,满脸凄苦的表情。我们都吓坏了,跑回去赶乌鸦。我找到一大块木板,将遗体盖上,可是头和脚仍露在外面。虽然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那孩子无语问苍天的凄苦表情,以及大乌鸦啄食的表情,已使我受不了了。[85]

 

 

 

李家同继续写道:

 

 

 

第二天,我坐计程车去机场,又看到一位修士和一位日本义工在照顾一位躺在街上的垂死老人。今天清晨,老人的家人将他抬来,遗弃在街头。修士在叫计程车,日本义工跪下来握住老人的手。他是医学院的学生,看到我,他说:“绝无希望。”虽然也许真的没有希望,可是这位老人至少知道,世上仍有关怀他的人。

 

我当时恨不得不再走回计程车,留下来永远地服务。

 

虽然只有两天,“垂死之家”的经验使我终身难忘:

 

我忘不了加尔各答街上无家可归的人;

 

我忘不了一个男孩子用杯子在阴沟里盛水喝;

 

我忘不了两个孩子每天都睡在我住的旅馆门口,只有他们两人,最大的顶多四岁;

 

我忘不了“垂死之家”里骨瘦如柴的病人;

 

我忘不了那位年轻的病人,一有机会就希望我能握住他的手;

 

我忘不了人的遗体被放在一堆露天的煤渣上,野狗和乌鸦随时会来吃他们,暴风雨也会随时来淋湿他们。它们的眼睛望着天;

 

我忘不了垃圾场附近衣不蔽体的穷人,他们和野狗、乌鸦没有什么不同,没有人类应有的任何一丝尊严;

 

可是我也忘不了德雷莎修女两手合一的祝福,和她慈祥的微笑;

 

我更忘不了修士修女们无限的爱心和耐心;

 

我忘不了修士修女们过着贫穷生活时心安理得的神情;

 

我忘不了那么多的义工,什么工作都肯做;

 

我忘不了那位日本义工单腿跪下握住乞丐手的姿态。

 

虽然我看见了人类悲惨的一面,但我从没有看见过如此多善良的人。德雷莎修女最大的贡献,是她将关怀和爱带到人类最黑暗的角落。我们更应该感谢的是,她们感动了多少人,多少人因此变得更加善良。我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个。[86]

 

 

 

为什么最贫困者对神的信赖是那样单纯和执著?为什么每天身处世界最痛苦、最黑暗角落的修士、修女们会越来越爱耶稣基督?然而,为什么有人却仅仅因为在画报上看见一张受苦人的照片就拒绝、否定基督?为什么同样是一双仰望苍天的凄苦的眼睛,有人恨不得永远留在受苦人当中服事,有人则怒不可遏地远离基督而去?克雷夫特的见地是鞭辟入里的:

 

 

 

相对而言,我们生活在舒适的温室里,我们以旁观者的身份袖手旁观痛苦,把它看作哲学上的谜,或是神学问题。这是错误的观察方法。对付痛苦之道是进入痛苦,和它合而为一,然后你才能从它那里学到东西。事实上,这一点极其重要。因为世上有苦难而反对神的人,大部分是来自生活相当舒适、并非身处其境的观察者。真正吃苦受难的人,十之八九反而因患难成为更坚强的信徒。[88]

 

 

 

值得一提的是,克雷夫特的办公室的门上贴有一幅漫画,上面有两只乌龟。一只说:“有时我想问神,在他能有所作为的时候,为什么准许贫穷、饥馑和不公不法存在。”另一只乌龟说:“我害怕神问我同样的问题。”[89]

 

 中国大陆近期推出了一部反映香港回归的电视连续剧《归途如虹》。当有人劝告香港的一位女记者在报道中要客观、而不要感情用事时,她回答说,一位摄影师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捕捉镜头,拍下了一幅震撼人心的作品《绝望》:一只秃鹰正俯冲下来啄食一个垂死的女孩儿。他够客观了吧;但是,他是完全可以冲上去,救出那个女孩儿的……

 

因为苦难、地狱而非难神的人,如果他们能走出学术、哲理的象牙塔,走进实际的苦难,他们就不再会得出偏激、方便或草率的结论了。置身苦难之中,不但会看到邪恶,也会看到良善;不但能品尝痛苦,也能得到藉慰。因为,哪里有苦难,哪里就能经历神的同在;哪里有苦难,哪里就会出现爱神的人的身影。

 

笔者诚挚地希望,那些因苦难、地狱而怀疑、责备、拒绝、否定神的人,能回到自己的本位:承认自己是渺小、无知的受造物,不要再向造物主强嘴;坦陈自己是亟待拯救的罪人,不要再在救赎主面前自以为义。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得到神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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