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学者,既根本昧于圣道与文化彼此的分际,又不知二者相互的关系,以是发生各种不幸的误会与错觉。第一种错觉,则以二者乃水火不容,冰炭不合,谓基督圣道乃是毁灭文化的仇敌。持这种态度的,可以马可大帝(Emperor Marcus)、朱利安大帝(Emperor Julian)以及英国著名的权威史家吉朋(Edward Gibbon)氏为代表。吉氏论罗马之衰亡,归咎于基督圣道与野蛮主义的胜利,从而摧毁了安敦(Antonines)王朝所建立的文明。氏为世所共知的史学权威,却作了一个「倒因为果」的错误的论断。关于此点,史家汤恩倍氏曾加指摘。汤氏谓吉氏之误,乃在看到史象的浮表,因为当基督教兴起之时,正当罗马衰亡,文明没落之秋,从而以这种皮相的观察,归咎于基督教。吉氏的根本错误,乃是以为安敦王朝,乃是希腊罗马文明的极盛时代;而第三世纪才是其没落的开始。殊不知希腊罗马文化的衰落,乃在公元前五世纪早已开始,其衰亡乃是由于「自杀」(Suicide),并非由于「谋杀」(Murder)。易言之,罗马的衰亡,乃是由于其内在腐化的因素,此则在主前五世纪早已开始。他如马克思,则以宗教为人民的鸦片,乃是残害文化的毒素。尼采则以基督教乃是奴才的哲学,乃是文化堕落的根源;而杜威也斥基督圣道,乃是社会进化最大的障碍。这些错觉,深中人心,无形中成了敌对福音的阻力;贻害人类,尤非浅鲜!
第二种错觉,乃以基督教比诸「蝴蝶与蝴蝶间的卵与蛹」,乃是两种文明之间过渡的桥梁。这乃是汤恩倍氏的见解。汤氏认为当一种旧文明灭亡以后,基督教便如那只老蝴蝶的蛹,可以放卵产生另一种新的文明。汤氏复比附其他宗教,认为回教乃是古以色列和伊朗文明和近东中东回教文明之间的卵蛹。印度教乃是古代亚利安文化和近代印度文化中间的桥梁;而佛教则为中国古代文化和近代远东文化的媒介。
第三种错觉,则又以为文明的没落与解体,乃是产生更高宗教的「踏脚石」。这也是汤恩倍的意见,氏复曲解圣经,牵强附会,支持他的论点,说:「因为主所爱的,他必管教,又鞭打凡所收纳的儿子。」(来一二6)氏更荒谬的说,主耶稣在十字架上受苦,乃是人类因为文化一再失败而受的痛苦之最惨烈的经验。基督教会的兴起,乃是因为希腊罗马文明没落,精神痛苦的结果。氏更说基督教的根源,乃在犹太教和祆教;质言之,乃是叙利亚文明崩溃的结果。而犹太以色列二国,乃是古叙利亚帝国的二邦。由于叙利亚帝国的崩溃,遂有犹太教的发生;而其最高的精神表现,乃以赛亚先知书中为主耶稣受难的「挽歌」!汤氏又说,若从摩西信仰的背景讲,犹太教又是埃及文明崩溃的结果。忽而叙利亚,忽而埃及,汤氏可谓极尽牵强附会的能事。汤氏要使他的「比附」能够成立,因此他竟怀疑圣经,否认史实,认为亚伯拉罕和摩西,并非一定是真正历史的人物。他说亚伯拉罕摩西,是否确有其人,不得而知,但至少可以代表某种历史阶段中的宗教经验。而摩西的先驱亚伯拉罕,乃是当公元前十八、十九世纪时「苏美」(Sumer,力生按: Sumer可作Shumer,即旧约创世记十章十节中之「士拿」,乃六千年前巴比伦平原的原始民族)开始崩溃时,得到了启示和应许,才创立宗教。这些人都是「生于忧患」,乃是耶稣基督的先驱;而他们在苦难中所得的启示,便是耶稣基督被钉十架的序幕。
第四,汤氏又以宗教比诸整个的车身,而文化乃是车轮。文化之轮,虽常反覆轮回,整个车身,则因此转动向前;同理,人类文明,虽兴替无常,而整个宗教运动,则始终朝着一条直线向前迈进。质言之,整个的宗教运动,乃是因着人类文明不断的生死轮回而推进。汤氏又说,倘使文明是主,是体;宗教是从,是末;则每经一次文明的没落与复兴,必有一种更高的更新的宗教应运而生;如是将来必另有一种更高的宗教,来代替基督教。但从另一面看,倘使宗教是本,是主,文明是末,是从;则文明没落复兴的结果,并不一定会产生一种更高级的宗教;如是,纵使西方文明没落,基督教不但能够屹立不撼,而且反能从文明的灾祸中,得到新的经验,而其「智慧和身量反要都一齐增长」。
汤氏批评吉朋,他的史识,虽似较吉朋氏稍胜一筹;但是他对宗教的见解,却不免有许多严重的错误。第一,他根本没有认识宗教的真谛。真正的宗教,乃神创的宗教,真神的启示,而非「人间的遗传和世上的小学」;乃是神在永世里早已决定了的一个完美的救世之道。所以与人本的自然宗教,不可混为一谈,等量齐观,这是汤氏的根本错误。其次,神的智慧,超迈古今;他的信实,存到万代;他是咋日今日一直到永远是一样的;在他没有改变,也没有转动的影儿。天地要废去,神的话却不能废去;人的意念,往往今是昨非;人的制度,常须革故鼎新;而基督圣道,却是一点一划,不能废去,不能更改。他的道,乃安定在天,万古长存,直到永远。其三,我们固不否认基督圣道,对于推助近代文化的影响(参看上文第一节)。惟是基督教,乃是属天的圣道,真神的启示:而文化乃为人类思想的型态,生活的方式,前者为本,后者为末;二者不可同日而语,等量齐观。汤氏既于宗教的真谛,没有正确的认识,复以基督圣道,与自然宗教,混为一谈,无怪其不能认识圣道与文化的分际,而有以上各种错误的见解。然而,此乃一般世俗学者,所同犯的通病,仅以汤氏每好侈谈文化宗教,故以汤氏为例,以概其馀而已。现在学者,徒慨叹人类文化的失调,震惊文明的解体;而不知其症结与厉阶,乃在世俗学者,对于圣道认识之错误,这乃是我们首应唤起世人注意的基本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