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族乃是一个有悠久历史的文化民族,在世界文化史的地位上,我们便是三个文化中心之柱石;而在精神生活方面,我们本来就有一种比较纯朴的一神宗教思想。(所谓纯朴,乃和以后堕落的宗教思想比较而言。读者请阅下文及本章附录。)据考古学者研究,从一八九九年在河南安阳县发掘出来的甲骨文字来证明,中外学者均一致承认:中国民族最初便有「昭事上帝」的宗教信仰。例如,约翰罗斯氏(John Ross)说:「中国民族的上帝观,渊源甚古;我们几乎可说,在最古的中国历史记载中,第一页即可见到上帝的名词。」中国先民,早就相信有一位创造天地、主宰万物、赏善罚恶、聪明正直的「上帝」之存在,并敬畏而崇拜之。
中国民族这种敬畏上帝的宗教思想,第一,可以证诸上文所述的几百万片甲骨的卜辞;其次可以证诸各种权威的古籍。兹谨略叙其要如后:
1.《书经》——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
「上帝不常,作善者,降之百祥;作不善者,降之百殃!」
「夏氏多罪,天命亟之;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敬事上帝,立民长伯。」
「天叙有功,天秩有礼;天命有德,天讨有罪。」
2.《诗经》——
「天生蒸民,有物有则,上天之载,无声无臭。」
「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皇矣上帝,临下有赫。」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
「上帝临汝,无贰尔心,」
「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
3.《诗大雅》——「上帝监察四方,求民之莫。」
4.《易经》——「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5.《论语》——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不怨天,不尤人,知我者其天乎?」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6.《中庸》——
「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
「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7.《左传》——
「夫神,聪明正直,而一者也。」
「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违天者必有大咎!」
「天生民而树之君,以利之也。」
8.《吕氏春秋》——「昔者,殷汤克夏,王天下五年不雨,汤王以身祷于桑林,于是剪其发,割其瓜,自以为牺牲,用祈福于上帝,雨大至,人皆悦之。」
9. 《史记》——「天者,人之始也。」
此外,尚有道家的「顺天」,墨家之「尊天」思想,如谓「天必欲人之相爱相利」,篇幅所限,未克俱引。
但是,从严格的神学观点来说,先秦的天道观和上帝观,只是得之「普通启示」(General Revelation),而非真神的「特殊启示」(Special Revelation)。凭普通启示,仅能对上帝有若干模糊的知识,却不能对一位全善全爱、全知全能、至尊至圣、三位一体的独一真神,有正确无误的认识。所以,这种原始的天道观和上帝观,以后便日趋变质。上焉者,成为一种空幻虚无的泛神论(Pantheism),或理神论(Deism或称超神论)。下焉者,便流为一种迷信邪灵、崇拜偶像的低级宗教观念和神秘思想。民德堕落,民族衰微,此实厉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