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而言,现代基督徒面对两种人类起源的说法。创世记以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人为泥土形成的受造者,有神的气息和神的形像;其灵性历史为:由纯真到背逆,接着道德不断堕落,即使文化开始发展,也无法制止。
第二幅图画来自化石学,由许多碎片镶成,它所描绘的人类,是历经或许一百万年以上,才形成目前的样式;而现代人的外貌特征,也已出现两万年以上,这不仅指身体的构造,也包括能够制造工具,使用火,埋葬死人,甚至创造可与任何时代比较的艺术。在如此遥远的时代,我们主要的各种族之祖先,似乎都已可区分出来34,而人类业已分布到世界各地,取代了另一种人类鼻祖──「尼安德塔」猿人(Neanderthal Man),这些猿人的遗物,虽然很粗糙,亦显示出,在此之前许久,工具、火与葬礼都早已启用。另一方面,现在所知畜牧业和农业生活的最初迹象,及稍后的铁工(如,敲打铜或陨铁;参创四19~24),相形之下十分靠近现代,出现于近东一带,根据目前的考证,最早约在公元前八千年至五千年之间。
圣经与科学的这两幅图画,究竟如何关联,实难立即解明,而我们也要留意,科学的估计(不要以为这都是出于不受欢迎的观念,不屑一提),以及传统对圣经的解释,都可能是暂时的。我们也要辨认这两种方式不同的目标和形式:一为对可观察之世界的探索;另一则主要是启示不可观察之事,即神与人的关系。至于报导的形式,前者乃是呆板的事实,但后者可能需要依据各种文体来研判,才得知其真意,因此很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对这些篇章的笔法和动机存偏见。
不过,另一些经文提供给解经者一些定点。例如,人类是出于同一祖先(「从一本」,徒十七26);而,一人犯罪导致众人成为罪人,服在死亡之下(罗五12~19);这个人像摩西、耶稣基督一般,是个别的一位人士(罗五14)35。新约也以其它人为个别人士,如:该隐、埃布尔、以诺、挪亚。这些准则排除了神话的观念(即以戏剧笔法描述自然现象,作它的「解释、维护」36,向我们保证,我们所读的乃是实际而具关键性的事件)。
这里所刻划的事件,可能只是概略的图画(参第三章开头的注释),或是一些里程碑,作为一段极长时期的标示。即使如此,还是有困难。若创世记是冗长历史的缩写,按这个观点来看,最尖锐的问题还不在于它含括的时代太过广阔,而在于一项事实,即对化石学而言,如此辽阔的时段,惟落于第一个人与第一个农人之间──照创世记的词汇,即在亚当与该隐之间,甚至在伊甸园内与外的亚当之间。可是,塞特或其祖先的出生,将这件事的上限设定于一百三十年(四25;五3)。即使创世记五章的数字并非按字面解释,该处的比例仍然带来相同的困难。因此,似乎必须寻找另外的解释途径37。
对本书的作者而言,各项线索均指向一点,即亚当是极靠近我们这时代的人物,而非上古会作工具、有艺术观念者,更非他们遥远的先祖。单从表面来看,创世记四章所描写的生活方式,是新石器时代以及最初的使用铁器文化,上文曾提及,约于八千或一万年之前左右。名字的传流与详尽的族谱也暗示,亚当和挪亚之间的时期相当短38,并且若历经几万年或几十万年的漫长时段,要作年代志,几乎绝无可能。但这种观点似乎又将创世记与时下的人类年代计算拉得更远了。
答案很可能在于我们对人的定义。
圣经中的人绝不只是 homo faber,会作工具之灵长类。人乃是按着神的形像造成,有神的气息,不是比此更低层次的生物。由此观之,圣经与科学对于早期人类所划的界限,很可能并不相同。远古那些具智力的生物,对人类学家而言,其身体与文化的遗迹,足以具备「现代人」的地位,但其生命的层次,很可能远低于亚当受造时所要开展的。创世记的经文并没有不容许一种假设39,即神最初是藉进化过程来塑造人;若是如此,则在第一个真正的人之前,便会有相当数量的近似人的生物,而若视这一些为没有思想的兽类,便太过武断。并没有什么规定,说,神藉吹气造成的人类,不可以曾有一种作为预备的生物,在它冗长的历史中,已展现实用的智力、艺术的感受,以及敬畏和默想的能力。
按照这个看法,与亚当──第一位真正的人──同时期的,还有许多具相当程度智力的生物,遍布在全世界上。我们不妨猜想,这些都是注定要消亡的,正如尼安德塔猿人一般(若这些生物都死了的话),或是它们都在洪水中灭绝,只剩亚当一线后裔,透过挪亚,成了大地独一的占有者40。不过,与这看法不合的是,我们必须记住,现代主要种族与遥远的过去各种族之间,有明显的连续现象;前面已经提过,这点似乎暗示,亚当是极古的人物(除非时下所采用的测定史前时期的方法完全错误;有些人便想证明这点,如 Whitcomb 和 Morris,见以上引用部分),要不然,便是在「亚当族」的同时,「前亚当族」仍然继续存在。
若以上第二种可能性,意味对人类的合一性产生疑问,就会站不住脚。正如上文所言,神是从「一本」造出万族(徒十七26)。按这个观点,从遗传学来说,这两个族类可以出于一源;但是就其本身而言,这说法并没有什么贡献,因为从亚当找不到配偶一事,就可充分证明了。但至少我们可以想象,夏娃的特别受造,使第一对人类夫妻成了神的代权人(创一27、28),也证实了一项事实,即动物与人之间没有自然的桥梁;而或许在此之后,神也将祂的形像赐予亚当的旁系生灵,将他们带入同样「人」的范畴。若是如此,亚当就成了人类「联邦」之首,不仅作他后裔的头,也作他同期之辈的头,而他的不顺服,对这两者继承权的褫夺,也是同样的。
圣经对这种状况或许有些暗示,在四14、17,该隐的话和行动令读者十分惊讶,似乎当时地上已有相当的人口41。甚至奥古斯丁必须要写一整章,来答复「觉得这点很费解」的人42。虽然传统的答案也十分可取(见下文四13、14的注释),但这个古老的疑团一直有人提出,可能显示,我们的假定尚不够稳妥。此外,有一点亦值得重视,即除了一处可能的例外43,人类「在亚当里」的合一,以及透过他的犯罪我们都立于罪人的地位,圣经里所用的表达词汇,并非遗传用语44,而纯为整体性用语。所有应用于我们的论证,没有一处是奠基于我们为肉身的后裔,好像希伯来书七9、10一般(这里提到,利未人也有份于亚伯拉罕的行为,因为他们「已经在他先祖的身中」)。然而,亚当的罪会牵连到所有的人,乃是因为他为全人类的联邦之首,有点像在基督里「一人既替众人死,众人就都死了」(林后五14)。亚当成为「那以后要来之人的豫像」,并不是由于他乃是其父系之源45。
最后,我要提出三项评论。第一,以上所提探索性的意见,只是尝试性质,并无十足的把握,而且亦只代表个人的看法;欢迎补正,并期待有更好的综合解释。同时,这观点或可提醒我们,若神的启示与我们的观察似乎难以结合,问题不在我们知道得太多,而是太少──正如撒都该人提出一语双关的复活问题之时,我们的主所给的答复。从其它经卷的亮光中来看,这几章的教义非常明显,即人类是一个整体,按神的形像受造,因亚当一次的不顺服陷入堕落;若按以上观点来了解神的话,对这一切教义能完全肯定,与其它的观点并无不同。
第二,有人或许认为,这观点未免使科学太过分控制解经学。这是相当严重的控诉。不过,探寻圣经数据与自然科学数据之间的关系,并非要眨抑圣经的权威,而是要尊崇神为造物主,且竭力正确地解释祂的说话。在圣经里,祂让我们自己去发掘一些细节的意义,诸如:「风的翅膀」和「天的窗户」是按字面解,或是寓意的说法,「世界就坚定,不得动摇」(诗九十六10)是什么意思,太阳日日「欢然奔路」(诗十九5、6)又作何解……有些问题可以立即迎刃而解;有些则只能在知识逐渐累积后,才明朗化46;大部分问题在教义上都是中立的。若我们拒绝将对事实研究的答案,与个别的疑问参照来看,并不是高举圣经的无误,而是强调自己的无误47。
第三,不过,圣经与科学的旨趣和方法差距太大,对于任何细节的研究,最好是分开来看。它们对世界的记述各具特色(且皆合法),就像一幅艺术家的画,和一幅解剖图,若想将二者组合成一幅画,绝对不会令人满意,因为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只在两者所注意的实际对象。圣经是神启示的完美媒介,这是值得再三声明的;而我们在此所关心的,正是神的启示;圣经大胆的选择笔法,正像一幅伟大绘画作品,其取与舍便是震撼力的所在。若一边读它,一边却注视另一个记载,就会看不清它的图样,不明白其中的智慧。既然人类之始与我们密切相关,我们要了解神对这件事的描述,只需要研读这些篇章,以及新约对它们的解释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