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经螺旋

如前所述,每位释经者都不可避免地有一套信仰的前设;如果这些前设是源於《圣经》的,那么,释经者和《圣经》作者就站在共同的立场上,这对正确地释经是大有帮助的。基督教释经者的两大前设,一是《圣经》的默示、权威和无误性,二是由系统神学所归纳出来的一整套信仰体系。系统神学家所用的方法,是把整本《圣经》不同层面、重点的教训,按主体综合、归纳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并在传递神话语的过程中显出它的内在联系。[i] 关于《圣经》的默示、权威和无误性,在《圣经的权威》一书中已有详尽阐述。系统神学所建立的信仰构架,对于保持真理的完整性和一贯性,帮助信徒在真道上扎根,建立护教学的基础、抵挡异端的侵犯,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ii] 从释经学的角度看,摘於《圣经》的神学体系,可以帮助释经者站在更高的高度、以更广阔的视野来解读每一段经文的含义,对加深对经文的理解大有裨益。

然而,正像前面已经讨论过的那样,一方面,由于《圣经》是神默示的、有贯穿前后的主题,所以,构建从《圣经》而来的神学体系是可能的;另一方面,由于《圣经》并未将神的心意完全启示给人,以及人的理性、智慧的有限,加之《圣经》启示的历史性和渐进性,所以要从《圣经》建立一个尽善尽美的神学体系是不可能的。唐佑之指出,系统神学“有片面之嫌,难免挂一漏万。”[iii] 雷历(Charles C. Ryrie)尖锐地提醒人们,要注意系统神学的局限和可能带来的弊病:

神学家为表达一个完善的系统,往往面对一个极大的试探,就是企图用一些可能没有《圣经》依据的逻辑或暗示,去填补《圣经》并未启示的空隙。

逻辑及暗示确有它们的重要性。神的启示是有次序和理智的,因此在以科学的态度去研究启示时,逻辑有其应有的地位。当字组成句子时,神学家必须尝试用逻辑去明白句子的含义。

但是,当神学家用逻辑去制造真理时,即在《圣经》真理的范围以外,自行发展其系统时,就犯了历史上许多神学家所犯的错误。当遇到《圣经》并没有解答的问题(《圣经》中有很多这样关键的问题)时,最佳的答案就是保持沉默,而不是用精密的逻辑、莫须有的暗示或一厢情愿地想去补充。最常见的例子包括神的主权和人的责任、赎罪的范围、夭折婴儿是否得救等问题。[iv]

笔者在《圣经的权威》第三章写道:

一个对《圣经》抱有错误成见的学者,愈研究愈觉得《圣经》有错误。因为,当他发现《圣经》中的矛盾、冲突时,不再深入研究就下结论说《圣经》有错误;然后他戴着“《圣经》有误”的有色眼镜去解读他所获得的资料;这些被误解的资料又反过来误导他,使之陷入负面循环,不能自拔。自以为了解《圣经》的“内幕”、“真相”,却不知是被烟幕、假象所迷惑,他的学识反而成为他明白《圣经》的绊脚石。[v]

既然没有任何神学体系是完善的,那么,当释经者以这样的体系为前设去释经时,岂不同样可能曲解《圣经》、陷入负面循环么?答案是肯定的。唯一的解决之道,是释经者不要把自己的神学体系绝对化,而是要不断地校正自己的神学体系。可是,现实情况不容太乐观。陈济民指出,世人受到的最大引诱,是将自己“神化”;基督教宗教改革否定了教皇的绝对权威后,许多人却又将一些神所重用的仆人或自己神化了。“解经时好像只要与马丁路德,或加尔文、卫斯理、王明道、倪柝声的教导一样,就绝对不会错。其实这正是改教者所反对的教皇。”陈济民认为,基督教自改教以来的一大偏差,是要求所有的信徒在一切教义上(包括各种细节)都绝对一致。[vi]

将自己的神学体系绝对化的表现之一,就是高举自己的神学体系的权威,使之甚至超越了《圣经》的权威:竭力要把《圣经》纳入自己的神学构架中,甚至不惜强解《圣经》。其表现之二是,宣称自己的神学系统是直接源於《圣经》、最符合《圣经》的。言下之意,凡与自己不同的神学体系,都是不忠于《圣经》或偏离《圣经》的,因而都是不纯正的。其实,这种宣称,除了“自我标榜”以外,还能是什么呢?人是非常有限的。如果有人说,他已经掌握了《圣经》启示的所有真理,这表明,他离《圣经》启示的真理还远着哪!

如何才能避免将自己的神学体系绝对化呢?就是反其道而行之,释经者要存一颗谦卑、柔软、开放的心,认真、仔细地查考《圣经》,把自己的思想、观念、神学体系降伏於《圣经》的权威之下,愿意接受《圣经》审视和矫正。奥斯邦(Grant R. Osborne)提出两点具体的建议。[vii]

第一,让《圣经》对自己的体系发出挑战。即使自己非常欣赏自己的神学体系,也要持开放的态度,要按照《圣经》的证据,随时准备修改。没有一个神学体系能够完全符合《圣经》;其目标是,寻找最接近《圣经》永恒真理的神学体系。不要把基督教的教义定型化或终结化,不要把《圣经》所启示的神的鲜活的真理变成僵死的教条。当然,这不是说可以轻易怀疑或改变历代信徒根据《圣经》的明确经文而形成的传统和教义,这些基要的教义是应当持守的,否则容易滑向异端。但是,对传统、教义中那些缺乏明确经文支持、主要由人的逻辑推衍出来的部分,却应持审慎、警醒的心。

第二,要欢迎不同的神学体系,使它们成为强迫自己重新检视自己的体系的基础与结构的最佳途径。奥斯邦指出:若没有经过恒长的重新检验,查明《圣经》和历史的证据,没有人敢假定任何一种教义是绝对正确的;但由于我们已经委身於自己的信仰体系,所以往往看不出其弱点,很难提出质疑。但我们的对手则能使我们保持诚实。

敬虔的人都尽力从《圣经》的启示来构建自己的神学体系。由于人的有限,自己所建造的神学体系必然是不完善、有偏差的。所以,虽同为福音派,神学体系仍各有不同。既然基本信仰一致,这些不同的神学体系,就不应该彼此对立,而应是互为补充的。释经者应有宽广的胸襟,不要被自己的体系所束缚、要求别人和自己的观点(哪怕是细枝末节)完全一致,否则就耿耿于怀;而应该虚心学习、接纳其他体系中符合《圣经》的部分。要时刻思想《圣经》怎么说,而不是自己的体系怎么说。笔者很赞成曾霖芳牧师的观点。他说:“我哪一个学派都不是。我是《圣经》派。”只有博采众家之长,不断地充实、完善自己的神学体系,才能使之不断地逼近《圣经》的真理。

因此,奥斯邦主张,用释经螺旋(hermeneutical spiral)取代释经循环(hermeneutical circle:“让经文和释经前设不断地交互作用,形成上升的螺旋,通往神学的真理。” [viii] 也就是说,释经的前设不是静态、而是动态的,克莱茵等人指出,因为人是按着神的形象造的,所以人类拥有超越前设和衡量、改变它的能力:

承认我们的前解的角色,不会把我们引入一个死胡同--只能在经文中发现我们想发现的--即使那是一个永远存在的忧虑。释经者若是真诚、反省和谦卑的,就常会保持心胸开放,面对改变,甚至是在前解上的重大转变。这就是释经的螺旋互动。因着我们接受《圣经》通过圣灵而来的权威,我们就随时准备面对它的信息要我们做出的修正。[ix]

每一个释经者都带着某一种前解展开工作。经过对某段《圣经》经文的研究后,那段经文往往会在释经者身上产生影响。他的前解不再是之前的模样。接着,随着释经者得到新的启迪、继续进一步探讨经文时,就从新的前解中进一步(也许会有不同)提出问题和答案。一种崭新的理解出现了。释经者不只是沿着一个恶性循环绕圈子,而是螺旋式地向前进。经文的意思没有改变,不过释经者却增进了(我们由衷地期望)了(更)正确地理解它的能力。[x]

所以,克莱茵等人的结论是:“每一次当我们与经文产生互动,因而改变自己的前解时,我们就证明这个过程有客观的约束,否则就不会有任何改变出现;而我们将永远埋藏在自己一直坚持的观念中。”[xi]

 




[i] 杨牧谷(中文版主编),《当代神学辞典(下)》,台北:校园书房出版社,1997年,第1121页。

[ii] 任以撒著,《系统神学》,香港:基道出版社,19986版,第2-4页。

[iii] 唐佑之著,《神人、学人、仆人》,载於:张杨淑仪、黄淑玲(编辑),《圣经时代的见证》,香港:香港读书会,1992年,146页。

[iv] Charles C. Ryrie著,《基础神学》(简体字初版),杨长慧译(香港:角石出版有限公司,1997年),第26页。

[v]里程著,《神的圣言  卷一  圣经的权威》,美国:基督使者协会、海外校园杂志社,20055月,第106页。

[vi] 陈济民著,《认识解经原理》,台北:校园书房出版社,1995年,第94页。

[vii] Grant R. Osborne著,《基督教释经手册》,刘良淑译(台北:校园书房出版社,1999年),第406-412页。

[viii] Grant R. Osborne著,《基督教释经手册》,刘良淑译(台北:校园书房出版社,1999年),第406页。

[ix] William W. Klein Craig L. Blomberg, and Robert L. Hubbard, Jr著,蔡锦图主编,《基道释经手册》,尹妙珍等译(香港:基道出版社,2004年),第201页。

[x] William W. Klein Craig L. Blomberg, and Robert L. Hubbard, Jr著,蔡锦图主编,《基道释经手册》,尹妙珍等译(香港:基道出版社,2004年),第199 页。

[xi] William W. Klein Craig L. Blomberg, and Robert L. Hubbard, Jr著,蔡锦图主编,《基道释经手册》,尹妙珍等译(香港:基道出版社,2004年),第2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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